山坡上已经挖好一处可容纳棺木的深坑,几个村民汉子将孙老从灵床上抬进棺材,从镇上找来的道士手执一把拂尘念念叨叨,将鸡血黄符贴在棺材盖上,这才下葬。
几人合力埋土,不一会儿,棺材已经被全部埋入地下。
供桌上摆着烧鸡和烧酒,香烛燃起,孙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有人低低地哽咽啜泣起来,还有的唉声叹息。
香烛只剩余温,村民各自散去,洛佳人扶起长跪不起的孙芸,声音放轻:“回去吧,睡一觉,你两日未合眼,会撑不住的。”
孙芸面无血色双眼凹陷,似乎每挪一步都耗费掉全部力气,从衣襟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傅临川。
“傅公子,这是祖父临终前……”说着,又哽咽起来:“这是他老人家的遗愿……”
傅临川接过信纸仔细阅览,看过后,递给身旁苗喜:“孙老先生曾于我有传业授课之恩情,我自然会遵照他的遗愿照拂你。”
孙芸手指交错,抬起头,目中含泪:“多谢公子。”
傅临川挥手:“不必谢我,日后无论吃穿用度还是有银钱上的需要,都可以直接找苗喜去拿,无需解释用途。”
孙芸一路无言,直到家门口,望着挂白幡的小院,身子一僵,捂唇低低哭起来。
洛佳人环抱着她轻声安慰。
看向苗喜:“这么一直哭也不是个办法啊,她如今只剩自己一人……”
洛佳人想起自身经历,感同身受这种无助:“这样吧,我留下陪她,你们先回去。”
傅临川已经走出几步。
苗喜:“也好,那我们先回去,有什么缺少的你再告诉我。”
姜枣心情沉重,知道孙芸对她有敌意,因此一上午都尽量靠后,没跟着宽慰。
孙芸眼眶发酸,握拳捂着胸口,抽噎着:“……回到这院子,祖父的一举一动都仿佛仍在眼前……”说着,哭声渐大,捂住唇都有些压抑不住。
小幅度摇头,攥着洛佳人的手哀求:“能不能不要让我回来,至少先让我缓一缓……”
每说一句话,都要抽噎两下。
洛佳人被她煽动的也眼眶湿润,毫不迟疑点头:“好,那就先到我那里住。”
“可是……会不会太麻烦了……”孙芸看向已经走远的傅临川,咬着下唇嘀咕道:“祖父不是将我托付给公子了吗……”
后半句虽压着声音,还是被洛佳人听到,压下眼底的诧异,回想起她先前在镇上的所作所为,忽而有些明白了。
握着她的手轻拍:“你先好好休息,公子既然答应孙老要照拂你,就不会失言,况且,他方才不是说过了,有任何事都可以找苗喜,至于其他的,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莫要辜负你祖父的一片心。”
话尽于此,洛佳人松开手,语气也没有开始的怜惜,淡下来:“孙姑娘是要回自家住还是随我去?”
孙芸红肿的眼眶里泪水打着转:“那就麻烦洛娘子了。”
天刚蒙蒙亮,洛佳人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哗啦’脆响,正在梳洗的洛佳人连忙放下梳子,匆忙赶往灶房。
孙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打翻的米缸在青砖地上铺开一片雪白,几块瓷片散落在其中。
“没伤到吧?”洛佳人快步上前拉起孙芸的手检查。
孙芸摇摇头,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就是想早点起来熬煮,没想到……”
洛佳人注意到灶台上的砂锅里正冒着焦糊味,急忙间正要伸手去端锅,刚碰到锅边,指尖被烫了一下,又去找抹布垫着,将锅端去院子。
一瓢井水倒进去,砂锅‘刺啦’一声冒出一股浓烟。
洛佳人强忍着叹息,沉默地拿起扫帚开始清理地面,将米缸扶起,地上的米都收拾回去,并把几块瓷片仔细捡起来扔到院中。
见到呆站在一旁默默落泪的孙芸,还得强颜欢笑安慰几句:“没关系,这些事慢慢学。”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姜枣拎着一条已经收拾干净的鲤鱼走进院子,见到灶房狼藉一片,忍不住问道。
“这是怎么了?”
洛佳人嘴角一抽:“嗐,方才不小心碰倒了米缸,已经收拾差不多了。”话音一转:“你这是大早上的去买鱼了?”
姜枣把鱼放到一个小木盆中:“这是我早上在河里抓的,统共抓了三条,一条留下吃,一条送来给你,还有一条送去杨家了。”
边说着,边拿过抹布沾湿水又拧干,擦拭台面。
孙芸抿唇站在角落,想要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
洛佳人不想难为她:“孙姑娘,你去帮我打一壶水吧,晌午咱们吃鱼。”
孙芸拎着壶到院中压井,压了几下,水才涌上来,赶紧把壶口对准水流。
见灶房只剩二人,姜枣掏出一个鸦青色钱袋塞给洛佳人。
“这是苗喜要我交给你的,他说你只管拿去用,有孙姑娘在,许多话不方便说,但有一句他要转达,就是别累着自己。”
三日后上坟,孙芸婉拒洛佳人要陪同的好意。
山头静得只剩抽噎低泣声,孙芸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发间簪着白色绒花,跪在祖父坟前,将贡品一一摆放好,点燃三炷香。
“祖父放心,您的遗愿公子已经答应了,他们对我很照顾,洛娘子还叫我与她同住,吃穿和银钱上都够用,只是……对于您的托付,以及在信上提及的要公子收下我,他一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