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就坐在杨阿姨的对面,她却完全顾不上我。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我没办法管。而我也有自己该面对的事。
我离开餐厅到沙发上坐着,等待着老孟回来,等待着东窗事发,等待着事情有个结果。
外面的风雪肆虐,高三那年,家里换过一次窗户,把用了近十年的单层玻璃换成了双层玻璃,隔音效果立竿见影。
待在暖气房内的人,并不能对外面的严寒感同身受。
我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随着等待时间的拉长,内心的焦虑被不断放大。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老孟前些天联系自己的场景,那天我是在图书馆上完自习出来,往食堂去吃午饭的路上,接到老孟的电话。
老孟打来电话说他有个同事要去香港出差,问我需要代购什么东西。确认完这件事后,老孟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正经了些,先是提议等我和贺舟放寒假,他和杨阿姨找几天跟单位请假,也一块去香港旅游一趟。
我支吾着没说想不想去。不知道老孟是不是看穿了我的不情愿,他又问我经过着半年的相处,对杨阿姨的印象怎么样?也说起我小时候总缠着老妈给自己生个哥哥,话里话外都在说,贺舟虽然不比我大多少,但诚恳踏实,说我们俩在同一所大学,他放心了不少。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的第六感让我猛地意识到,老孟很喜欢这个状态,并且想一直维持,稳定下去。
他想和杨阿姨领证。
让杨阿姨和贺舟真正地成为家人。
我是不是应该支持老孟?这么多年了,老孟很少有这般满足的时刻。
哪怕和老妈在一起的时候,老孟都没这般激动喜悦。
老孟和老妈不论个人坚持还是生活习惯,都有很多不同频的地方。就比如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装修的时候,两个人就没少吵架。老妈做事有计划,包括在金钱的使用上,所以哪一项花多少钱,老妈都是精打细算,讲价讲得死死的。而老孟呢,则是穷大方,常常是老妈讲价抹掉零头,而老孟则一副很好说话很感念工人辛苦的样子给人家加钱凑个整。
吵得最凶的一次是因为,有工人来家里给老妈书房安装的窗帘收尾,结果忘记带梯子了,老孟监工,直接让工人踩着老妈的工作桌施工。老妈得知后,十分的生气,连夜去到新家把桌子丢了。老妈对自己工作相关的东西都十分讲究,那张办公桌不便宜,老孟得知后,觉得老妈浪费钱。都散了半年甲醛住进新家了,老孟还在跟老妈置气。
我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此刻冷不丁地想起来,仿佛是某种提醒,催促着我及时更改到正确的立场。
我该支持老孟吗?
老孟和杨阿姨在一起没有任何不妥。
该划清界限的应该是我和贺舟对吧?
说起来,我和贺舟的事……
如果被老孟得知了,他会怎么对待呢?
对我百般纵容的老孟,不论我做什么决定都无条件支持我的老孟,和其他人爸爸都不一样的老孟,世界上最好的老孟。
他也该收获自己的幸福人生啊。
我仿佛看见老孟面露一贯和善亲切的笑容,说自己认真思考过了,关于你和小舟的事情,已经从刚得知时的强烈反对,到想听听我的真心话。
老孟没有怀疑我这般的用意,只说少男少女情难自抑,互相心动很正常。
他还说小舟是个不错的孩子,让我们好好相处,互帮互助,不要吵架。
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老孟这番话太古怪,像是什么临别遗憾。我从最初辜负了他信任的羞愧,到没来由的恐慌。
“爸爸——!”
我惊喊出声,心跳加速,大口喘着气,慢了一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过了一两秒,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我定睛去看,是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我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按下接通键。
贺舟清理完厨余垃圾和使用过的碗筷,擦干手回来时正看到我扭曲痛苦的表情。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从沙发弹到地板上,屏幕碎裂爬满了蜘蛛纹。
贺舟叫了我几次都没能把唤回神,他弯腰去捡地板上的手机,见还在通话中,贴在耳边麻烦电话那头的人重新说明情况。
十秒钟能说清楚的事,贺舟捏着手机却反应了足足半分钟,说:“……好,我们马上过去。”
房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电话是医院急诊打来的,说孟成忠先生遭遇了车祸,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抢救无效身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些神智,机械而麻木地去穿外套穿鞋子。
贺舟知道我以这样的状态出门肯定不行,过来拦了一下。他胳膊环着我的肩膀,半抱着我的姿势,是我目前为止唯一的支撑,我却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开。
瞪向贺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愤怒,我潜意识里,将出现这个结果的责任归咎在他身上。
“你为什么要催他赶回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