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宾客的事交给太史和太祝负责就好。”生怕她真做出什么,召公奭赶紧给她安排了之后的事务,“筮人要在正月挑选蓍草,你去从旁指导吧。挑好了蓍草后,还要对擅于卜筮的先祖进行祭祀,也需尽早筹备。”
“我不去找贞人的麻烦就是了。”白岄摇头,“但他如今已散布了许多流言,还是早些应对吧。是否要将巫离从毕原接回来,处理此事?”
周公旦道:“巫箴,我去殷都寻你是为了公务,召公和太史都是知晓的,霍叔更不会向贞人那样提起,贞人所说的不过是些随意编造的谎言,没有人会信的,此时着手处理反倒会引起旁人的猜忌。”
“流言并不是为了当场就起效的,现在当然没有人会信。”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等到时机成熟,终有一日会在人心里生根发芽,到那个时候,它的根系已经深埋于土壤之中,怎么也拔不干净了。
毕侯一边翻看新的法令,一边问道:“但贞人为什么要纠缠于巫箴呢?巫箴与他有什么过节吗?他似乎有意激怒你。”
“过节?确实有不少过节。”白岄正要推门出去,闻言顿住了脚步,“不过,他的提议是真心的,不是为了招惹我。”
毕侯瞪大了眼,“啊?可……可那个提议,对商人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白岄平淡地道:“对殷君是没有好处,可贞人的算盘与殷君是不同的。”
殷君自是想从神官与贵族手中夺回权力,延续他自己的那一脉。
贞人则更倾向于直接将新生的王朝同化成旧王朝,以便维护神官的地位。
白岄解释道:“他确实是来示好的——商人看重王权和神权的结合,如果接受他的提议,最好再全盘接受商人的祭祀和族邑制度,直接迁至殷都成为‘商王’,那自然可以获得贵族和殷民的拥护,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想贞人不会在这一点上有意欺瞒。”
周公旦瞪了她一眼,“所以你刚才真的考虑过这个方案?”
“既然周公不想将不愿归顺的顽民作为度邑的奠基,那么贞人所说的,确实会是一个流血更少的方案。”白岄冷静地分析道,“这样一来,除了殷君的势力,几乎所有人都会接受。”
“当然到那时候,也没有人会在乎殷君的意见了,贞人会有办法将他无声无息地解决掉,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毕侯只觉背后掠过一缕凉风,令人汗毛倒竖,他感受得到,白岄确实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绝不是在这里随口玩笑,或是有意说些吓人的话。
“但神明的垂怜皆有代价,巫祝的追随自然也是如此。”白岄话锋一转,眼眸也跟着冷下来。
贞人涅抛出这么大的诱饵,所欲取得的利益自然也是巨大的。
“他们想要的是完全偏向于贞人和巫祝的新王,一个新的商王,而不是周王。一旦达成了目的,贞人便会着手翦除令他讨厌的东西——比如我和那些不听话的主祭们。”
“巫箴……”召公奭看向她,“内史说得很对,你并不是用于争权夺利的物品,你是太史寮的属官,先王所命的大巫,不要这样自轻。”
白岄摇头,“但在计算得失利弊之时,所有的人和情感,都是可供使用的筹策。”
“……”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的话。
白岄语气轻松,“你们不用这么忧心。这只是贞人的盘算,若是接受了他的提议,我们当然也可以反过来算计他,最后谁胜谁败,还未可知。”
“好了,巫箴,别说了。这里没有人会接受那个提议的。”周公旦推开门,带着毕侯快步离去。
“其实不用急着拒绝,可以留作无路可退时的备选方案。”白岄跟着召公奭向太史寮走去,“暂时的蛰伏,总好过刚极而折,召公不这么觉得吗?”
“不觉得。”召公奭沉声道,“巫箴,那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好主意,不要再提了。”
“可拒绝得太干脆,贞人会察觉到我们的意图。”白岄抬头看向他,“必须先稳住他,让他误以为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只是因为还对他有所疑虑,才没有接受。”
对神秘的巫祝和贞人怀有顾虑,这是很寻常的事,贞人不会因此产生猜疑。
可表现出对神明的垂青毫无兴趣,就会让贞人清楚地意识到,新的王朝并不想继续给予神官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会引起穷途末路的巫祝们与贞人联合起来,进行一场可怕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