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秋，艾尔伍德庄园

一天下午，薇薇安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给两个孩子读些诗歌、拉丁文、历史之类的书，而是带他们去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的光线比客厅更加柔和。他们很少踏入这里，薇薇安更常出现在音乐厅、温室和图书室，或者在客厅的沙发上度过闲暇时光。但这间书房依然被保持得井井有条。

书架上摆放着各种书籍，从古老的音乐历史文献到文学小说，从植物图鉴到诗歌集，种类繁多，排列整齐。

薇薇安坐在书房那把蓝色丝绒靠椅上，长发松松地挽起，暗红色的裙摆柔顺地垂落在小腿边，目光淡然，神情平静。她面前的桌几上摆着一壶红茶和三只瓷杯，还有几张纸页——上面还写着什么。西弗勒斯和艾莉诺依次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心中都有些疑惑，不知道薇薇安为什么要改变往日的惯例。

“从今天开始，”薇薇安声音温和，“我们会学习一门新的课程——社交技巧，每周两次课，不会太多。”

艾莉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妈妈，我不需要学这些。我知道怎么和人相处。而且，你不是已经教过我们社交礼仪了吗？”

西弗勒斯则坐直了些，黑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薇薇安，“什么样的社交技巧？”他隐隐觉得，薇薇安女士要教给他们的，不只是如何举止得体那么简单。

薇薇安注意到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嘴角微微扬起，语气里带了点提醒，“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方式，艾莉。只是有时候，有礼貌、会说话还不够。社交技巧是为了让你在遇到棘手的情况时，也知道该怎么妥善应对。”

她不紧不慢地拿起茶壶，动作优雅，“你们现在接触的，主要是熟悉或者亲近的人——家人、村里的人，还有我的朋友们。虽然有些人你们只见过一面，但他们都是心怀善意的。可总有一天，你们会遇到陌生人，进入更复杂的社交场合，面对那些不容易看清真实想法的人。”

“社交技巧并不是虚伪，”她一边为每个人倒茶，一边解释道，“它是一种交流的艺术。就像音乐，同一首曲子用不同的方式弹奏，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你们需要学会的，是如何根据不同的场合，用最合适的方式表达自己。”

茶水在杯中轻轻荡漾，一缕花香随着热气缓缓逸出。

艾莉诺靠在沙发上，显然提不起兴趣。她的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那里有几只鸟儿在枝头跳跃，似乎比眼下的谈话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所以，是要看场合改变说话方式？”她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妈妈，我不明白。要是别人不喜欢我原本的样子，那我干嘛还要在乎他们怎么想？”

薇薇安正在轻轻搅动着茶匙，银制的茶匙与瓷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听到艾莉诺的提问，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说的没错，别人怎么想，有时候并不是那么重要。”她抬起头看向艾莉诺，语气温和，“但你想要别人理解你、尊重你，甚至信任你，那就要学会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表达自己。”

她将茶匙放回托盘，“就像钢琴，每个键都能发出声音，但只有合适的组合和节奏才能创造出美妙的音乐。社交也是如此。”

“你是说……我得换种说法让他们喜欢我？”艾莉诺歪了歪脑袋，语气半信半疑。

“不是为了取悦他们，艾莉。” 薇薇安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指尖在书脊间轻轻滑过，“有时候，你不会想把所有的想法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但还是希望事情朝你想要的方向发展。这就是社交技巧，它能让你在保持自己立场的同时，也能让别人愿意听你说话。”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向他们，“你们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魔法理论、咒语构造、逻辑推演、魔药制作，还有拉丁文、文学、历史、科学……”

“可在某些场合，这些知识并不能保护你们。”

西弗勒斯的眼神动了一下。他意识到，薇薇安说的，是他熟悉的领域——但又和他理解的不太一样。

“真正保护你们的，是说话的方式，是你们能不能判断什么该说、怎么说。”她的语速慢了些，目光转回书架，“……有时候，只是一句话，就可能让别人看出你在想什么，也会影响别人怎么看你。社交技巧不是小聪明，而是一种保护自己和理解他人的能力。”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世界，不总是对直来直去那么宽容。”

接着，她的手在一本书前停下，然后将它抽了出来。封皮是沉静的深棕色，书页边缘有些泛黄。她翻开看了一眼内页，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