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逾这几日昏昏沉沉的,额头摸上去微微发烫,却又烧不透,像有团火在骨头缝里慢慢熬着,他浑身乏力,觉睡不安稳,饭也吃不下去。
就连郑流云这个粗神经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逾儿,你真的没事吗?”他皱了皱眉,眼里带着担心:“你去看医生了吗?”
白逾觉得自己只是低血糖发作,发烧也不过是低烧,喝了药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根本没去看医生,此刻郑流云问起来,他难免有些心虚,含糊道:“看过了,医生说多休息就行。”
他这几天因着身体不舒服连带着攻略进度也没进行多少,一封情书写来写去总觉得空洞,没敢塞给江近砚。
666建议他直接从网上抄一篇。
白逾当即就拒绝了666的提议,且不说网上的情书几乎都是同一模板,内容也大同小异,毫无新意,而且江近砚一旦知道他连一封情书都不认真对待,到时候对他抱有偏见,任务就更难完成了。
这一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恍惚间,白逾感觉自己真的变回了当初那个再平凡不过的高中生了。
初夏还不算太热,傍晚时太阳渐渐西沉,灿金色的余晖把天边的落霞染的一片火红。
白逾觉得自己又发烧了,戴上口罩准备回家。
他特意挑选了条几乎没人的小道,四下寂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青草味,很舒心。
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666见到江近砚就激动:“宿主,江近砚在你旁边。”
“哪儿呢?”白逾边问边回头。
666:“在前面。”
前面?666是不是也烧糊涂了,前面是绿植园,青草味大概就从是里面传出来的。
白逾正要离开,余光扑捉到什么,试探开口:“江近砚……哥?”
那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不是风弄出来的声音。
真有个人。
是江近砚吗?
666想到什么:“宿主,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白逾觉得它问的奇怪,但还是回了:“应该是,不过这两天身体一直这样,反反复复的。”
666想阻止他去绿植园,“要不我们还是别过去了,你可能是要分化了。”
白逾:“不可能吧,你不是说分化都很难受吗?”他边走边说,“我应该就是身体受凉了什么的。”
其实666也不太确定,毕竟白逾这么几天确实没什么事,好像就真的是简单的发烧。
666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白逾摇摇头:“你是想问我能不能闻到信息素吧,除了园子里的草味,我没闻见别的。”
666这才放心下来,闻不到信息素说明问题不大。
实际情况是,江近砚习惯性压制信息素,即使周边没人也不会泄出一丝信息素。他此刻双眼通红,连带着眼睛周围的皮肤都烫红。江近砚觉得自己被撕裂数片,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靠在树边缓着。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白逾。他们已经快一周没见了,之前因白逾缓解的疼痛如今成倍翻涌着卷没他。
在白逾身边像是饮鸠止渴。
他被白逾的生父生母折磨的没了人样,理应报复在白逾身上,他原本是这么想的,毕竟他的苦难全部来自他们一家人。
这样的想法对江近砚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无可厚非,他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可自从白逾站在房门前那一刻开始,他总是狠不下心。
曾在无数个夜晚,江近砚在江家破旧拥挤的储物间疼的难以入睡,一张年代久远的木板床上春夏秋冬都只有一个薄薄的床单,和一个薄的和床单差不多的被子。那张床也不完全属于他,大半都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占去,总会硌着后背,睡姿不好还会被尖锐物品划伤。如果江父江母发现东西被他移动过,弱小的江近砚就只能被动接受他们的怒火。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小时候的江近砚瘦的只有一把骨头,江父江母打他都用皮带或者棍棒,因为不会硌手。
长大一点,他会在餐馆打工,至少能吃上一顿饱饭。后来,他分化了,分化成了他们最不希望的高等级Alpha。
当冰冷的针头扎入过于瘦削的胳膊时,江近砚脑中空白了好久。
是密密麻麻的疼,是拆骨扒皮的疼。
江家父母给一个正在分化的小孩注射未稀释的最高浓度的抑制剂。
他怎么还不死?果然是贱命一条。江父江母这么想着,江近砚也这么想着。
自己连死都不能控制。
十三岁的江近砚从木板床滚落在地,灰尘的附着冷汗沾了满身,他浑身颤抖,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好不狼狈。
那夜的月亮很圆,也很亮,他想家了。可这世上最容不下自己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他早就忘了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了,只知道身体好疼,后颈像被烧红的烙铁死死按住,火辣辣的痛楚几乎要烧穿皮肉、烫穿灵魂。
他好想哭,可是没有,他硬生生把满眼泪水逼了回去。
一连昏了好几日,期间江近砚感觉到有人踢了踢他,像是确认他死了没有。
后来他一连几天没去打工的餐馆,老板又雇了其他人。老板见他又瘦成一把骨头,请他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饭,吃完这顿饭,他就又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明明一切都怪白逾的父母,他们一家让不仅让他失去富家少爷的身份,还让他失去了身体,失去了灵魂,得到的只有一条死不掉的贱命和永无休止的疼痛。
他该恨白逾的。
他该报复白逾的。
报复那对人渣的儿子,尽管白逾什么也没做。
白逾靠近江近砚,错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白逾迟疑地朝他挥了挥手,确定他认出了自己,“你怎么了?”
江近砚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白逾:嘿,这人咋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