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一言不发,屈手轻轻敲着书案,每敲一下,陈阳的心就跟着紧上一分,裴昭虽平日不会苛责下面人,也鲜少动怒,却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书房内静了许久,裴昭明白,这满府上下对待谢无疆的态度皆取决于他,是他过往的防备给了众人轻视她的机会,想起清心院的狭小简陋,而她依旧恬淡从容,仿佛一颗未熟的青杏在他心口碾碎,酸涩浸入心底。
他娶她从不是为了让她受委屈的。
裴昭沉声开口:“她是我未来的妻,来日将与我并肩写入族谱,亦将共同载入史册,陈阳,传令下去,日后这满府上下务必敬宋娘子如我一般,若有丝毫怠慢,以背主之罪论处!”
陈阳听得暗暗心惊,却不敢有丝毫质疑:“是!属下必当谨记。”
裴昭深深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陈阳后背被汗水浸湿,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裴昭垂眸,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两口,往日喝惯了的茶今日却觉得有些难以入口,嗯,不如她煮的。
裴昭不甚满意地放下茶盏:“整修芳华院的工匠找好了吗?”
陈阳恭敬道:“回主君,已经找好了,今日进府开始整修。”
“本月务必完工。”裴昭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先只修缮屋顶和院子,其他地方不要动,待我与娘子商议后再说。”
陈阳低低应了一声。
这时,裴忠匆匆进来,陈阳仿佛见了救星,顿时舒了一口气,岂料他带来的消息却让书房的气氛瞬间凝重。
“主君,方才清心院请了府医过去,听说是宋娘子病了。”
裴昭的脸色一沉:“昨日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裴忠上哪儿知道谢无疆怎会突然生病,只得照府医的话回禀:“府医说娘子思虑过重,加上惊悸忧思所致,有些低热。”府医还与他咬耳朵说了句这般年轻心思便如此重恐非长寿之相,只是这话他没敢说。
裴昭眼前浮现出她明艳张扬的笑脸,眉头倏然拧紧,她竟并不如看上去那般肆意?
想到昨日的情形,裴昭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冷冷丢下一句“昨日涉事之人从严处置,立刻执行”,便阔步离开。
裴忠和陈阳回过神,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抹担忧。
清心院里,寒酥正愁容满面地端着粥哄谢无疆吃两口。
谢无疆虽是公主却极好伺候,幼时挨饿的时候,她和寒酥还偷偷拔了池塘里的藕来啃,所以她对吃穿用度都没什么要求,平日里更是鲜少生病,只是一旦病了就会变得特别磨人,每次就逮着寒酥磨,当然了她也只有一个寒酥可以磨。
寒酥端着粥,明明担心得不行,还要温声细语地哄她:“娘子,听话,只吃三口,咱们不吃多了,就三口,奴婢喂您好不好。”
“不吃,恶心。”谢无疆裹着被子像条大青虫似的翻来扭去。
“不吃病怎么会好,娘子,乖,吃两口好不好。”寒酥无奈地减了一口。
谢无疆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有气无力地嘟囔:“好寒酥,我真吃不下,我就想睡觉。”
寒酥见状连忙却扯她,生怕她真睡了:“您吃两口再睡,不然肚子空着一会儿该难受了。”
主仆两人就着被子拉扯起来,寒酥还要小心护着碗,因此并不太敢用力,倒是让谢无疆占了上风,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都缩进被子里。
谢无疆嗡声道:“不吃。”
寒酥实在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道:“那奴婢先把粥热着,您再睡一会儿,等您饿了再吃好不好?”
谢无疆含糊地应了一声。
寒酥愁容满面地端着粥往外走,岂料一道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他的速度太快,寒酥手里的粥差点泼到他身上。
寒酥好不容易护住了碗,一抬头,顿时愣住了,因为过度惊讶,整个人好似被冻住了,连请罪都忘了。
裴昭并不在意这些,他的视线扫过碗里满当当的粥,眉心拧得更紧了:“娘子没吃?”
寒酥眨眨眼,终于慢半拍的“啊”了一声:“娘、娘子说吃不下。”
裴昭朝榻的方向看了一眼,冲她伸手:“给我。”
寒酥被他周身萦绕的低气压镇住,下意识把粥递了过去。
裴昭端过粥朝榻边走去,寒酥下意识想跟上,却被跟进来的春林和林萱拉住,两人齐齐冲她摇头,寒酥茫然的被她们拉了出去。
裴昭端着粥来到榻前,谢无疆迷迷糊糊听到脚步声靠近,以为是寒酥又回来了,缩在被子里娇气道:“好寒酥,我现在不饿,等我睡够了再吃。”
然而话音落下,背后始终没有动静,谢无疆下意识感觉不对,轻轻拉开被子,扭头看去,明眸倏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