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云叹了口气:“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要是命不好的被野兽分食都是常有的事,别说南方的百姓了,就是咱们这天子脚下,宣阳门外,都是饿死骨,冻死骨。不过咱们也管不了,用心伺候好上面的人能自保就不错了。”
阿玉默然,随即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尚书局那边还有些活没有做完。”
“好,阿玉姐姐,后日就是太后的生辰宴了,宋内司说那日无事的女官可自请出宫游玩,要一起去铜驼街看斗富吗?听说可热闹了。”
阿玉摇摇头:“不去了,我那日有事要忙。”
“那好吧,我到时候看见好看的好玩的给你带回来。”
“好,多谢。”阿玉笑了笑转身离开。
当夜,外面又飘起了小雪。
阿玉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簌簌雪声无法入眠,距离上次两人通信已经过去半月之久了,萧珩再没有给她写过信,这期间他们也没有在皇城内遇见过,也不知道萧珩在忙什么。
不知怎的,阿玉心里一直很慌,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她想起那日在礼部偷听到的话,太后在生辰宴那日要毒杀谁,她听到了萧珩的名字,就自然而然的猜测是要毒杀萧珩。
可外界都说萧珩投靠太后,工部宋尚明提出改田策,以浙江为试点进行改稻为桑,逐步推行南方,当时是萧珩亲自允准的,如果萧珩真的投靠太后的话,太后为何要毒杀他,而且,阿玉下意识觉得萧珩不是这种人,他不会是真的想要推行改田策。
改田策,顾名思义,是将农田改为桑田,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内可以增加丝绸出口量,从而获得丰厚的经济效益,可是长此以往,供过于求,效益势必会下降。
更重要的是百姓以田为食,骤然被剥夺了田地,那就相当于断了活路,百姓无地可种,只能沦为奴隶供人驱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最终饿殍遍野。
阿玉觉得萧珩不会真的为了讨好太后而去支持改田策这种残害百姓的事情,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陈洛那日提到萧珩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阿玉在这边忧心忡忡,另一边的萧珩也没睡着,昨日薛仲怀密报他的人拦住了太后给陈非的密信,太后要求陈非秘密回宫围城,萧珩紧皱眉头,连夜给还身处南方的高照写了一封急信,他需要人围截陈非,萧珩埋在暗处的棋子在这个时候不得不放在明面上了。
另一封密信送出去后,萧珩重新跪坐在陶案边。
他一直想给阿玉写信来着,可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没有顾上,现下稍微得空,他不由自主地提起笔,可笔尖刚要落下便顿住了。
后日要发生的事情就是九死一生,他并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将她牵扯进来,想到这里他放下了笔。
*
太后的生辰宴很快便到了。
这一日宫内十分热闹,处处洋溢着庆贺太后生辰的喜乐氛围。
阿玉跟着杨澜一早便来到仙居苑打点生辰宴事宜,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甫一入苑,便被惊到了。
入目所及,是一望无际的花海翠林,苑中凿地为池,堆土成山,飞仙楼、鸳鸯楼、凤凰殿等亭台楼阁就建在上面,依山傍水,犹若仙境。
池中停有一艘游舫可行至水殿,殿中垂五色流苏帷帐,悬挂玉佩宝珠,风一吹,叮咚作响,仿如仙乐。
……
这里实在是太过炫目盛大,阿玉并没有机会看完全貌,等她忙完时夜幕已悄然降临,烛光明晃如潮水,身着鲜亮的舞女们徐徐而至,丝竹管弦,齐奏和鸣。
皇帝与太后稳坐苑池高处,下面则依次坐着皇族贵戚与朝中大臣。
阿玉侍立在远处,想要寻觅萧珩的身影,很快她便在一众绛色官袍中看见了他。
数日未见,他消瘦了不少,在烛光映照下,他白皙如玉的面庞笼上了一层暖晕,不知身边的人和他说了什么,他微微笑了笑,举起手中酒杯轻抿了一口。
酒液润湿了他的嘴唇,又粉又薄的两片,泛着晶莹的水光。
阿玉像是被蛊着了,一双眼睛亮亮的,直直盯着他的唇,一眨不眨。
对面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远远朝这边望了过来,阿玉迅速低头,心跳擂鼓,震颤耳膜。
等她再抬头时,一群身姿聘婷的宫女遮住了她的视线,是尚食局的宫女在传晚膳。
精致的食物端到紫檀木几案上,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萧珩漠然看着案上的食物,直到一碟六瓣糖花放到跟前时,他不由得怔住了。
晶莹剔透的糖花,纹理细腻,上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桂花蜜,淡淡的清甜袭来,不经意间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时他也是在宫宴中看见了六瓣糖花,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个小姑娘喜爱吃糖,便下意识地带了许多回去。
果然她看见糖花后眼睛都亮了,絮絮叨叨的和他说了好多话,还想着以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她递给他一块糖花,眼神恳切的想要他也尝尝,可是萧珩拒绝了,任凭她怎么说都不行。
目光重新落在六瓣糖花上,这一次,萧珩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一阵清甜瞬间充盈口腔,丝丝缕缕,直抵心间。
“好甜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