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渐淡去,大战现场就剩下了梅念卿与战败的君吾。
“吾父,你就这么败了?”君吾隐去耳边传来的声音。
败了,也解脱了。
梅念卿蹲下来,扶君吾靠在自己的腿上施法道:“殿下,我替你疗伤,你忍忍疼。”
君吾:“……”
“殿下,你稍微挪动挪动屁股。”
君吾:“…………”
“殿下,转一下身子,后背也有伤。”
君吾:“……”
“殿下,衣裳换成你平时穿的吗?”
君吾:“……”
梅念卿揭开君吾脸上的雨笠,仔细观看。
安静的时候,眉目深邃,皮肤白皙,很沉静的太子殿下。
“殿下真的不想同我说话了,别装睡了,我知道殿下没有睡着。”
君吾依然不语,由他折腾。
梅念卿将君吾身上的伤都治愈好,又替他换上了曾经最好看的一件衣裳,明青,绣着金丝龙腾图游戏银牡丹的玄衫。
玲琅天上。
“殿下,起来啦,他们都走了,花城灵力耗尽消散了,那孩子哭的伤心离去了。”
君吾睁开眼突然抓住梅念卿的手腕,眼神犀利:“梅念卿。”
梅念卿:“???”
君吾浅浅补道:“你赢了。”
梅念卿当时心里害怕极了。
松开手,君吾坐起与梅念卿平视。
望着梅念卿,他身上的这件紫衣,不知是穿了多久,看起来都褪色了。
君吾勾唇一笑,背负的东西,一下子泻完,神清气爽。
那他就要算别的账了,君吾冷冽又笑:“梅念卿,这下你逃不掉了吧,你的宝贝徒弟也走了,看你还能帮谁忤逆我。”
梅念卿心中叹息:泥马,我劝架的啊!
梅念卿为了命,决定再努力一下,他深情款款双手摇着君吾的胳膊道:“殿下,不是的,我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那么经打。”
这话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像君吾很弱,不经打。
梅念卿觉得还是得再挽救一下:“殿下,你听我解释,我意思是您自己解脱了,根本没有人能打败你。真的真的。”
等等,这怎么听着像认输啊!
不过事实是,君吾确实败给了两个孩子。
君吾见他手舞足蹈解释半天,也讲不明白。
君吾没生气,只是声音大点,道:“住口!我不想聊天了。”
梅念卿没有上帝视角,他不知道。
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梅念卿轻声道:“殿下,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梅念卿欲起身,君吾却抬手压住了梅念卿的肩膀,虽然他的神力在慢慢流失,但毕竟刚刚还是神武大帝,就这样轻轻松松碾碎一个人的骨头,不费吹灰之力。
“梅念卿,你为什么当年留下我一个人?”
温和声音静谧在两人喘息之间。
梅念卿想说不是的殿下,我并非离你而去。
只是我当时……
“唉,连这个也回答不出来吗?”
君吾声音带着倦意,禁锢了梅念卿的现在的心境。
半天仍然不见梅念卿回答。
君吾放下手又随口一问:“当时离开,是因为你怕我,难以面对我吞噬了你的师兄们,对吗?”
一瞬!君吾的脸被哑巴捧起来。
又一瞬!
温唇相贴,君吾震惊!!!
吻他的人将他牙关撬开,软肉袭卷,酥酥麻麻遍身传来,好一阵终于停下。
………………
君吾从迷幻中醒神,看清了这个登徒子。
君吾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梅念卿,你在做什么!疯了吗!”
梅念卿朝脖子上刚劲有力的手背轻轻一拍。
“殿下在恼什么?难道殿下不喜欢我这样。可是我想,很早之前就很想对殿下表达心意了。当时我进来,正好撞见了那一幕,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们几个怎么会变成那样可怕的东西,明明是我提的建议啊……
我离开了,后悔过,也纠结过,也许在我的立场,怨着你,同时给了自己一此抚慰让心中好受一些,我并非良善,也非人世蠢人,后来云游世间百年才知,未经世事者,又何来匡论正义是非对错?
殿下推自己登上最想成为的神,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最不敢面对不想承认的样子,和原本的初心背道而驰。我不可能劝殿下大度,站以尊人之资批评你,我没有资格,更不会。直到多年后遇到了小殿下,你们有相似的经历,我才从中慢慢的知道当时你是有多需要一个人的认可,哪怕是一个好无轻重的人信你,你尽力了,可始终你没有等到任何人。你开始质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荒唐!你恨他们,同时也一点点为自己画地为牢。殿下,你跟那孩子有时候真的很像,我开始甚至一度认为那孩子就是你道路上的弥补,但是直到今日铜炉大战我才发现一直是我错了,你们绝非一样,可以说你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梅念卿哽咽:“我爱你啊,殿下。也不想再失去殿下了,看着你一点点的日渐消瘦,又时时刻刻紧绷打起精神,盯着那孩子的一举一动,只是迫切的要让他放弃,让他醒悟,告诫他,他想解救的那些人其实根本就不配!同时又不想他为此一蹶不振,又像父亲一样鼓励他。把自己逼的扭曲、可怜、怪物……可……可不管殿下怎么怀疑当初之心,却仍然一直没有忘记不是吗,殿下只是自囚其中,无法释怀,无法脱身。又看着小殿下每行一步你们相似的经历都要看他怎么做,怎么选择,但这样太痛苦了,殿下啊……我……我真的不想你一直都这样活在痛苦中……”
君吾松手摸去梅念卿的眼泪。
君吾却道:“可我记得,你当时孤傲的很,不准女人靠近你,连你的弟子碰你衣服就要被责骂。”
君吾想着不禁一笑。
“梅念卿,你好像占我便宜还多的。”
说话间君吾将人扯过来,冷唇贴上,肆意张扬,毫无温柔可言。
亲的梅念卿喘不上气,断断续续道:“殿……殿下,我真的很喜欢你。”
君吾停下深吻,清醒些:“以前怎么没说这话。”
梅念卿上唇啄了一下君吾柔软的唇:“说过啊,殿下动动脑子再想想。”
君吾果真还想了一下,但什么都没有想起:“别闹了静民,想不到。”
梅念卿欣喜,君吾居然唤了他曾经的名字。
梅念卿环上君吾的脖子,亲他脸蛋道:“夜微,我真的说过的。”
原来君吾以前也有别名叫白夜微。
梅念卿像一团云一样缠在君吾的胳膊上,君吾望了一眼他的身段。
警告梅念卿道:“梅念卿,你若再这样放肆!我可要得罪了。”
梅念卿紧紧环住君吾的脖子,把头往他脖子处埋。道:“殿下,殿下,想到过去看看吗?”
两千年前,乌庸国。
乌庸国太子从小热爱学习,主打一个一学就会,会了就用,效果顶顶好。
“太子殿下,您慢些跑啊,别摔倒了。”仆从追在少年太子身后大喊。
小太子手里拿着烟花烛,玩的尽兴,早将仆从甩到了身后,哪里还听清呼唤声。
不一会小太子就跑到了另外一处院落,人还没进殿,就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来啊,再来,再来,老杨你别耍赖。”
此处是国师殿,王宫中每有庆祝大典,就会请观中的仙师下来祭祀一番。
小太子虎头虎脑,悄悄爬到窗口,拿手指在嘴里含含,手指往窗纸上去戳个洞,少年太子朝小洞去看里面说话的人。
桌子上就几个老头子,打牌打的热火朝天,柱子旁边还有一个跟他一般大小打瞌睡的小道师。
小太子在地下捡起一个小石子,扔进窗去,双手抱耳蹲下来。
过会,小太子再朝洞里望,打牌人依旧专注手里牌,而柱旁的小鬼却不见了,他朝里转着眼珠子环视一圈。
君吾被大梅念卿带来了过去,他们在一个空殿醒来,还没休息片刻,出了门发现居然就在王宫,还好是隐身。
君吾看自己小时候,简直要起火,气昏。大梅念卿扶酸腰道:“殿下小时候真可爱。”
君吾冷眼:“闭嘴。”
梅念卿并没有说错,少年的君吾,小脸白润,双眼清明,稚嫩又可爱。
梅念卿问道:“殿下,不想往下看看吗?”
君吾朝小时候的自己走过去,伸手隔空摸摸小君吾的头。
君吾笑然:“罢了,去铜炉山底下吧。”
梅念卿心头浮动,道:“殿下……。”
君吾转身环视王宫一圈,叹息一声:“走吧。”
这里已经是过去,这里有君吾的骄傲、快乐、还有不堪。
二人隐去。
唰!
窗上罩现巨型黑影。
小太子,吓的哇的转身,还好没叫出来声。
“太子殿下,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梅念卿朝背身少年轻问。
小太子冷汗冒出,原来里面的小鬼早就跑到外面来了,难怪里面半天望不见人。
小太子回头,轻声解释:“我看有烛光,很好奇,不进去,就看看。”
梅念卿认识他,白天祭祀的时候,他就坐在国主与王后的玉辇上,正是这个国家的太子殿下。
梅念卿立刻下跪:“小臣拜见太子殿……”
他话还没完全说话,小太子就上前一把将他口全掩住,拿出一指抵在唇口作出“嘘”的动作。又扯他起来,一起朝后院跑去。
穿过后院,大片大片的梅花就在眼前,迷人芬芳也随之将人卷入香云。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梅念卿狐疑。
“赏花,能吗?”小太子说话间竟折下一枝梅花,插入假山。
这……
能……能吧……
梅念卿一愣,想看他接下来又做什么。
少年太子走近梅念卿,用手肘碰对方一下。
“你帮我移花接木,我看看行吗?”
面对渴求的星目,梅念卿不好推辞,两指轻轻抬起,假山便如绚烂之风吹过,那断枝梅花瞬间便开的花枝繁茂。
君吾望着梅枝,果然有法术,果然和内监讲的一样,这些人都是仙师,本领非凡。
祭祀最后一天。
“哇!好厉害啊。”王后朝王儿的头发上抚一抚,安抚玉辇上乱跳的王儿。
“王儿,你要注意太子仪态。”王后天下人之母,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一视同仁。
“母后,儿臣也想修行,那样就可以保护很多人,保护父王母后。”
君吾望向上方的国主,国主正在与国师祭游,虔诚的参拜上天。
“我也要修行,我也要学法力,拯救子民,护佑国家安康!”小太子冲着祭祀白玉台上大喊。
可爱的太子引的大家发笑,毕竟是小孩子,童年无忌,童言无忌啊。
国主脸却阴沉了,示意王后管束好太子。王后只好叫待婢带太子回东宫。
半夜小君吾偷偷摸进来,国主与王后正在寝殿内准备就寝,二人正在宽衣。
小君吾便摸了进来,被国主看个正着。
国主边穿好衣服道:“太子!放肆!”
王后立刻穿好衣服,惊恐道:“王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君吾也将两只眼睛用手指挡住,软糯糯跪下道:“父王不怪,母后也不怪,孩儿知错啦。”
国主扶额,幸亏衣服没脱完。
这么可爱,王后的心都要融化了,她向小君吾招了招手:“王儿到母后这来。”
小君吾点点头,滴滴哒哒跑过去。
王后一把揽起,一勾他的鼻梁道:“这么晚了,你来干嘛,小坏蛋。”
小君吾挣扎开她的手,一点一点挪到国主的身边,小手捧着国主的大手摸摸自己的小脸蛋,天真道:“儿臣想要镜子,要好多好多。”
要镜子?国主捏捏他的小脸道:“这么淘气,要那么多镜子干什么啊?”
小君吾笑嘻嘻:“我想天天照,等儿臣长大了,学会了本领,就能保护父王与母后。”
王后心软道:“傻孩子,父王与母后哪能需要你保护,你要好好的平安长大。”
小君吾噌的一下站到床上道:“不!儿臣要保护你们,还有保护大家!”
童言无忌。
第二日,国主便下令,要匠臣给太子造了一间高楼,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镜子,十分华丽。
若是人人都像太子这般,天下人都去修行问道了,要国主何用?要山河何用?国主有属于自己的立场。
国主并没将太子说的话太放在心上,毕竟太子是选定将来要继承大统的,如何能抛头露面,前往深山修行。太子求道此事不久便作罢,整日整日待于太子宫中,修习功课。
谁能知道,太子十四岁这年,居然向国主与王后请辞,欲去蓬莱仙岛求法。面对热血沸腾,桀骜不驯的太子殿下,国主王母还是不愿放儿出宫。
太子身为国之基脉,自然不敢放之一博,须知中原不只有乌庸一国,若太子被别国擒获,对自国来说却是十分不利的。
国主王后思来想去,见太子又如此热血执着,只好从王城背后一座冰山上给太子专门建了一处修炼之地,不日便颁发圣旨,以千万酬金招募各路天下英雄好汉成太子师。教化太子修行,原先都没人敢接,可慢慢再加上生计所迫,谁还管去干什么,有饭填肚子就行。就这样一拨接拨名人名士,天下雄杰擂台比试,竞选太子师。
一年后。
君吾朝身后落后的人勾唇一笑道:“静民道师,你快来啊。”
梅念卿真要被他气哭了,自从他也入选当了太子的众师之一,光光早上就得跟这牛力太子跑十圈,而且是绕着宫廷外大门飞。
梅念卿撕心裂肺追在后面,大喊道:“太子殿下,你慢点跑啊,我都跟不上你了。”
君吾停下是不可能的,趁着清晨多练练功,求之不多。
说来他也确实辛苦,白日里身为太子的他即要做太子专属功课,又要习文断字又学兵商图。在每位师傅跟前练功的机会本来就少,前者终只能凡尘而论,若想护佑苍生世世,唯一出路就是羽化登仙,飞升神官,救苍生万世!
一个时尘后梅念卿终于累倒了,他瘫坐在地上,朝着他的乖徒殿下:“殿下,咱们别绕道飞了。”
君吾从殿顶飞跃下来,飞下木桃剑,剑风犀利,硬生生将梅念卿双腿的轻纱钉在地上!
梅念卿面如青瓜,还好没伤到他肉。两指轻挥,扔走木剑。
君吾站到他脚边道:“你怎么回事啊,好歹给本太子的当师傅,多么福气的。”
梅念卿摆手苦笑,这福气交给你行不行,我是无福消受一点。
梅念卿转脸哄道:“殿下,今日就先到这吧,我看殿下面色青芒,许是饿了,咱们这就回去,回去回去。”
君吾摸摸脸蛋。
梅念卿猛站起来推君吾后背往前行。
第二月,仍是起早练工。
第三月,如此。
……
第五月,如此。
……
上元前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朝王宫而来。
墙瓦上梅念卿与君吾练完功正坐在宫瓦上歇脚,见队伍正马上就要到王宫大门。
这样华丽的声势浩大的队伍,国民哪里见过,一个一个都有好奇心想看看,果然不远处一会就围起了人墙。
君吾率先跃下宫瓦,一打听原来是别国前往进贡,往瓦上一瞅,梅念卿却是闻风不动,君吾使剑飞去,只逼得梅念卿立刻跳下来。今日起的忒早,早练功练的精疲力尽,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在跑去干什么。
“走,过去看看。”君吾手肘碰梅念卿一下。
梅念卿哪里有胆子过去,况且国主王后事前就有吩咐,不得带太子殿下胡作非为,只得教授太子殿下修仙问道。
梅念卿只得将王后的全话念给太子殿下听:“殿下还是别去了,王后娘娘早有吩咐,每日练完功,就要送你回太子宫授课。”
求仙问道是太子所求,为的就是造福苍生,护佑家国。
说不过来,却也不行,谁让人家是太子殿下呢。梅念卿脸都没敢丧,跟着君吾偷溜溜摸过去,跳上一颗巨型宫槐,掩身树架。雪白的花槐,是天然的隐藏法,况且他俩身着一青一白。树架上有一个大鸟窝,碍于爱苍生的殿下和他的爱师,他们只得麻着骨头,紧张的拉背耸肩。
太子就是太子,马上就发现队伍里有异样,激烈道:“有妖气!”
梅念卿撑着眼睛,紧跟这声音去猛瞧。却忘了站稳,左脚从树皮上咔嚓一滑,还好TM的,他脚停在半空中,险些就要了大鸟全家的命。
嚓!砰!
“啊!”
梅念卿惨叫一声,爬起摔痛的身子,往树上再看,原来是让太子殿下踹下来了。
“殿下,死……鸟窝没事,我看着呢。”解释完,梅念卿又重新跃上树。
如此完美的太子,叫人情何以堪。
梅念卿嘟囔着:“我说仁慈的太子殿下,您也爱护爱护我行吗,摔伤了谁陪你早起练功。”
转而又正色道:“殿下你刚才说的妖气,跟这队伍有关?”
君吾道:“我看见有一团黑色的气体,跟着这群人。”
“殿下,他们马上就要到进宫门了。”
二人不敢在逗留,同时跃下树干,朝那边飞过去。
远处看热闹的国民,堆的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