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看。
“他妈的!你瞎啦!老子说了不回去,老子都成神了,还他妈去水洞里像什么话。”尖锐的骂声刺的耳疼。
他们穿过流云玉桥,远见金顶上站着一个男子,正张大口对几十个仙侍大骂。
二人一惊,这不是令木真将嘛,看这驾势应该是水洞龙王让仙侍带他回去,一同去千里海沉祭,毕竟都是水系,鲲乃是万物之首,鲲落万物生。
流苍是神官中脾气最差,人缘最不好的神官。自从封任以来,天伦大帝看在水洞龙王献龙角一事,对他法外开恩,又调他看管神供、宝器。谁要用法宝去借,先被他气个半死,既要看他脸色,还要挨他骂,所以能和他玩的一起神官寥寥无几。
君吾突然心生一计。
他与槐江简短交流后。
夜黑风高,半夜。
玲珑宝阁。
流苍与几个小仙侍,都蹲在一张大桌子上,流苍大叫:“接着赌!老子今天要翻倍!”
“翻倍!”
“翻倍!”
啪!开盘。
“输了?”
望着那小盘里的局面,他突然莫名其妙又大骂道:“他妈的!是不是谁捣鬼?”
每次输了都这样,仙侍们敢怒不敢言,都不说话。
大家只好笑嘻嘻道:“流苍殿下,小的们哪敢啊……就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
流苍瞧他们抖动的肩膀,蹬一脚其中的一个人呲牙道:“那你们他妈抖什么?是不是趁大家都去北海了,一个个坑老子!”
坑你妈!
伙计们全部把头底到□□,沉默。
挨踢的那人坐起来道:“殿下,您消消气,我们真不敢。”
流苍语气脱恶,又瞪他们一眼:“最好是。”
他们抬头笑嘻嘻道:“诶,嘿嘿。”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流苍使眼神叫个人去看。
他拉着声音,不耐烦道:“谁!”
过去开门的伙计道:“殿下,是雷厉真神。”
流苍粗声反问:“他妈的,他来做什么?轰出去!”
啊?
伙计没法,槐江自己已经进来了。
“流苍殿下,我近日抡职庭更,你殿中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吵的其他神官睡不着觉,纷纷投诉。”
流苍一边整理赌盘,一边大言不惭道:“老子就吵,吵的就是你们,吵不死你们!”
这是疯狗吗?见人就咬,槐江冷吸了口气,想起了君吾的嘱咐:“别跟他说话耗,直接挑起他怒火,往外面引。”
槐江呵呵一声:“那你他妈真是有病,半夜发病!”
轰炸!!
“你说什么?”流苍蹦起二尺高,仿佛把他的心肝脾肺都气炸了。
槐江再加一把火:“我说你他妈有病,发什么狗疯!”
流苍,已经气得面目全非:“你,哈哈,好样的。”
侍从觉得火山已爆,道:“殿……殿下……”
“都给我滚!”
行。
侍从退一旁。
锵锵锵!
一阵电闪雷鸣,火光冲动。
流苍每出一招,都恨不得想像抡拳抡个千百斤,他打的动作乱七八糟,有缕头发挡住眉眼。
啊!他刚没看清,突然重重挨了槐江一脚。
槐江大放一脚,转身飞走。因为君吾说过,给他引到雪云山,诱他施法攻水,君吾再暗收取走他喷出来的那灵水,化解火熔浆。
上古书文有录,水洞龙族体内有灵水与龙角连脉,可化解百怨百苦,也可化解灾难祸邪。
流苍挨了打,自然一千个不爽,化于真身追上去:“呵,他妈的想跑,没门儿。”
槐江见他没落下,微微勾唇,蠢货。
七彩祥云中双龙游戏其中,云下重月殿。
“空月对望,去桑青青。”
“思君盼兮,千里之信。”
美妙的歌音,宛如水花,缱绻温软,绕云三尺,流苍着耳细听,心头轻思。
“这是……”
他想起了这谁,开心一乐,化了身形朝那声音飞去。
槐江往前飞,身后骂声消音,以为他蠢的撞云上了,便没在意。
流苍飞下云,朝远处紫裳仙女大呼道:“重月仙娥。”
那仙娥停下歌喉,见这神面生道:“你谁啊。”
长这么好看,居然不知道我?
流苍走近一步,介绍自己道:“仙娥,我是令木真将,上次吟琼宴我们还见过的。”
身为神将不待在自己神殿,重月细瞄他一眼,道:“你为何来此处?”
总不可能说是她的美妙声音勾来的吧,但事实就是啊。流苍又想起刚才那该死的槐江,气愤道:“我在追雷厉真神,他方才冲到我金殿,无缘无故咒骂于我。”
雷厉真神,重月似乎是想起了道:“就是管庭更的那个神官,他为何无故骂你?”
他哪有知道,平时他玩个通宵都没有谁过问,如今他流苍第一天当职,就敢骑到他头上来。流苍觉得自己没错,他道:“正是他,谁知道他干嘛骂人,看那样子肯定有病。”
还有大病。
重月也不想喝歌了,想回重月殿。她道:“那你回去吧,飞到这里来干嘛?”
流苍道:“那小子飞到这里来,我找不到了,误打误撞就寻来了,仙娥莫怪。”
重月也不想说话了,没应。
其实那次吟琼宴上,流苍就对重月一见钟情了,宴散后却忘了问这仙子殿修何处,苦寻数日无果便作罢。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碰上她,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要让重月知晓他的心意,绝不能错过。
见她有了去意,流苍立马抓住重月的手,急切道:“重月仙娥,其实我……我喜欢你。”
重月被他吓到,好久震惊,大道:“啊?”
什么鬼?
流苍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一遍:“我说,我喜欢仙子你,你……”
猛抽回手,重月面色大变,怒声喝斥:“放肆!”
怎么是这种反应?流苍被她吼的浑身一抖。
他语气又温柔了三分道:“重月仙娥,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绝对真诚,真的很喜欢。”
重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敢这样冒犯她,她沉下脸离他一尺道:“你是哪个殿的,这般出言放肆!”
这是告白,哪里放肆了,流苍解释道:“仙子,我所言真话,而且吟琼宴,天伦大帝还引荐你我认识的,你忘了?”
重月很无语的一笑,明明那日是天伦大帝在向他介绍自己是谁,怎么反而让人当成了相亲现场?就有些滑稽了。
况且,天伦大帝还许约要娶她为妻的,帝后这个身份,无论如何,都集世界上尊贵权力于一身。
她在看看眼前这个小白脸,一个仍天界统治者,一个是统治者的兵。两者,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重月冰了脸,手指悄悄打个响指,语气警告道:“我最后再说一遍,立刻离开这里!”
呃……这若是个男的,流苍应该就张口大骂了。
流苍沉浸痛苦中,被日盼夜盼的女人直接回绝,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流苍还是想再争取争取道:“那重月仙娥,你拒绝我该有个理由的吧?”
“……”
他还挺体贴想了众多拒绝借口。
重月面色冷的似厉鬼。
流苍想好了补充道:“比如说,因为我长相俊逸,气宇轩昂。不宜爱恋红尘,我应当齐美于天,与天共亡。”
你脑子没事?
重月:“……”
流苍又道:“又或者是……啊!!”流苍飞出一仗远,大声惨叫一声。
重重摔到地上,震起层层银尘。
重月活动活动方才使力的右手,是真的很烦普信男。
流苍脸上就这么挨了一拳,反应过来后,赶紧爬起身来,捂住大半个肿脸。明白了怎么回事,脸痛的像是挨了一记狼牙棒。
嘴巴疼的颤抖不止,口角一股热流,腥甜味,他食指放唇边一探索拿到眼前来看。
昏厥!血!血啊!!
他怒视那个罪魁祸首白衣女人,死女人还真打,妈的还真疼!
呸!流苍吐地一口血沫,恢复了原先那副禽兽样。
流苍气的牙骨铮铮作响:“好啊,你个死女人,你还真打,还打脸?”
重月却不紧不慢道:“我说了,只讲一遍,还有很烦,装逼的,所以,可以滚了吗?”
打了人,让人滚,面如菩萨,心如蛇蝎。流苍觉得自己今晚撞邪了,怎么运气都这么背?
流苍胡乱丢一句:“我不滚,少管我。”
“……”
“嘿,猪头。”闻声流苍与重月都抬头。
流苍放下护脸的手,气的跺脚,这王八蛋又寻来了!原本想放过他,刚好现在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
流苍冲上前对空大骂:“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来人正是槐江,原来在前横飞的槐江查觉流苍并没有跟上,以为流苍查觉到了他和君吾的用意,逃离了。便回返去寻流苍,听见一声惨叫声,才知道这人来泡妞了,打架也不靠谱。
槐江轻笑道:“我有病,你有药?要是有,就先治治你那被人揍成猪头的脸。”
“你!”
槐江当空犹如一朵墨莲坠下,重月盯着他。双眼扫过他的脸,跟到他的眉宇之间。槐江查觉她的目光,回视,她双眼猛的避开了,不去对视。
重月已经不想再留在这,也不说话转身要走。
流苍却拦住她的去向道:“重月仙娥,我方才真的没有说慌,就是他追着我骂,追着我打。”
重月听完他的话朝身后一瞟,赞赏点头。若是方才那副轻薄无礼,当然是咎由自取,何怨旁人。
流苍见重月仙娥好像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怎样怎么,还摆出一副活该他被打的样子,又望着那槐江死样,胃里酸水直灌。
重月出言冷道:“让开,你今日行事,陛下回来,我定会告与他。”
反正横竖是这个结果,流苍也无所谓了,他让开了路,重月承云离开,去时还朝槐江看了一眼。
流苍已经使了兵器,二人见旁人走了,立马又大战起来。
槐江知道不能拖延时间太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化了龙形往前飞去,流苍却以为他要逃,也化了龙形跟上。
凡间的村民看见天上惊现两条飞龙,全部跪下磕头大呼道:“神龙在世,天神保佑。”
天上一片云接一片云的飘过后,天上的几个时尘抵人间的数月,君吾在雪云宫已经等了好久,见槐江迟迟没来,他的心蓦然一空。
国师们叫梅念卿下来是因为国主下令封禁了雪云宫,谁都不可以再上山前来拜祭。可是生活在大山中的村民们却都不认同国主的作法,组群游街抗议。因为一些人连生活吃饭都是问题,如果不能给神供免费的香,用供品的话他们实在是供不起神的。如果供不起神,那在人们俗世观念里,他们就得不到上天的天神庇佑,疾病灾祸就会到来。
虽然自从他飞升以后,城中也建了许多的烧香宫观,但大多数去里面拜祭的都是一些,王室宗亲,达官贵人、有头有脸的大信徒,而且上供的并不是全是香枝,还有有不少人偷偷上供各种尊贵的物品还愿。虽然他一再向国主国民言明只焚香拜祭即可,可是国主却觉得该守的规矩、该立的国威、该行的尊貌绝不可以怠慢和放任不管。再者大山中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想去城中拜拜也没空闲,又加上王城身后便是雪云宫,也因山中是太子殿下飞升前修行过的地方,拜拜肯定更灵。虽然这地方离他们住地很远,但是去地里干活,反正都是要爬山,倒不如再拼几步到冰像那里许许愿,再拜拜,总归是好事。
可如今这地方就这样被封了,那大伙以后对生活还有什么盼头?
面对城中一群一群游街的村民,三个国师加一个梅念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念卿跟君吾通了灵,简单说了一下王宫与城中、城外的情况,这几个月以来,他们都没有再见过面。
听到梅念卿的声音,君吾好想跟梅念卿聊聊他在这里几个月,就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可话绕在唇边,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以前大家都在的时候这里总是热热闹闹的,末影也很淘气,追着槐江满山跑。师傅们都指着末影的屁股骂:“这马不得了,这马要翻天了。”“太子殿下,你管管这马。”也有梅念卿师兄四人与他对战牌子戏,通常他们输的只剩裤子。
可如今呢,他飞升了,算是明义上出师了,师傅们也都离开了。
山中清清冷冷,太微殿山坡上的杏子树满枝黄叶,只有道观门口处挺身的柿子树,红彤彤,挂着饱满的果实。再美味也没有人去摘来做柿饼了。国师房中燃通宵的蜡烛也落了沉沉一层尘灰,那庄牌子戏也没有人再翻,只静静待在冷屋。
梅念卿那边迟迟没听到君吾的回音,他声音温柔道:“太子殿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君吾温声回了句:“我能。”
梅念卿这些天忙坏了,但他一直绷着,可这一刻他想放松放松。他道:“殿下,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家常的问语了。
君吾淡淡道:“其实还好,你呢?过的可开心,末影没有闹你们吧?”
提到末影梅念卿也是一乐,这马太子殿下在的时候它各种闹,太子殿下不在反而很乖顺。
梅念卿道:“我也还好,末影这段日子都很听话。”
君吾也松了一口气。
梅念卿听他不说话了,又怕他等的久了。
梅念卿抿了抿唇,道:“殿下,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王宫?”
他想我了。
君吾心中一暖道:“快了,等我回来。”
梅念卿回道:“我等你。”
君吾听见前方有动静道:“先好了,回来说。”
梅念卿回道:“好。”
槐江已经飞到了和君吾事先约定的地方,正是雪云宫。
山下的冰神像都是一些信民自己修的,他们相信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太子,最好的神明。他们有的人代代相传匠门,非遗手艺,每神像都雕刻的活灵活现,急为逼真。每一个绅像都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容,除了偶尔几座神像被一些少年匠人雕刻的少年太子模样,璀璨微笑。
槐江化了人形使出法器飞张前,流苍也化了人形大骂道:“你他妈的,还敢跑!给我站住!”
一蓝一金两道灵相冲撞,森面被扫起一阵激烈的雪风!槐江使出大招想引诱出他的灵水之力。
流苍与他对战几招,查觉他的用意,怒视道:“原来是在等我出大招,好啊,我让你接个够!”
噔噔噔噔噔!
锵锵锵锵锵!
冰刃倒戈之间,流苍施发的灵水,被一颗水晶球吸收进去,操控水晶球者正是躲在树后的君吾。
已经过了大半个时尘了。
流苍早就累了,不想再打了。他招招退步,可这人怎么就是不领情,依就狠狠冲上,刀峰狠绝,却不要命,只是在一味的逼他出招。
什么意思?
槐江沉思一瞬,不知道太子殿下吸收够了没有。他立刻又奋起,执冰鞭劈去。
又是极狠一招,虽然说不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可流苍还有先缴械投降了,不耐性的的说道:“等等,等等,不打了,我不跟你这人打了。”
你说不打就不打。
没空听他求饶,槐江仍然迎上来,笑道:“可是,我想跟你打,是个男人就接着打!我让你三招。”
就是让十招也不打了。
流苍又变成了一条小龙的模样,吼着他们龙能听得懂的喊声。道:“我要回家,滚吧你,你爱跟谁打跟谁打去,我不奉陪了。”
这条蠢龙。
灵水刚才用的太多,流苍灵体受损,只得化成龙形先养一养。
槐江突然听到君吾的传音,说灵水收集够了。
槐江心也一松,够了就好。槐江见化成小龙的流苍正盘于空中,知他灵体受伤,想了想将他收入袖中,朝山下飞去。
太微殿。
君吾将收集好的灵水从水晶球中提取出来,将那枚水晶球还给槐江。
槐江对君吾的做法有些疑问道:“太子殿下,你为何不留着这个晶珠,这晶珠方才吸收了灵水,如果将其碾碎与灵水混合,灵力会更强的,还能产生更多灵脉。”
如果君吾照槐江这么说的做,效果肯定更好,可是君吾当然也清楚这颗吟龙晶珠于槐江的意义之大。吟龙相传,吟龙晶珠是每一任吟龙王储继承者相传的东西,如果没有晶珠,龙王就不会被自己的族人承认,海底妖族更不会臣服龙族。
君吾又想起了那个梦的,有些内疚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
毕竟起源于自己,退缩了,与失败者没有区别。
相谈片刻,君吾让他先回天庭去,槐江叫他保重,若是有事,通灵来唤。说完便承云回天了。
刚才君吾已经将提取好的灵水,稍微练为涌力。他的法力与其相冲,于是他取了周围的寒冰,与灵水练融后,产生了极为强大的冰封神力。他想,用这灵涌应当可以将神像里的焰浆冰封化散了。
王宫。
国主正于大殿内传召梅念卿及三位国师。
王城门外全是人山人海,人们越聚越多,都想国主陛下能给大家一个说法。满城士兵阻挡着外面的欲冲进来的百姓。
国主面对跪在地上的四位国师,有些疲倦道:“城外的流民还是没有离开吗?”
其实也不算流民,只是城外面的人们诚惶诚恐,又哭天抹地的,跟从乱地逃慌前来的一样。
梅念卿跪在首位,他摇摇,又怕国主会说此次暴乱是因太子殿下而起,道:“陛下放心,稍后我们会去城门外安抚一下的,陛下也别太过于忧心,太子殿下已经在尽力平复。”
国主自然听出来了梅念卿话中的意思,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怪太子。
天灾人祸,只能等太子回来再定。
国主摇了摇头,道:“国师既已有了对策,那便退下吧,孤最近这几日便先不上朝了。”
一切等太子回来再说。
雪云宫。
君吾在百十座冰像之间聚拢起一阵巨形灵光。
面前这些神像前不久还受人奉拜,香枝飘尘,今日却要全毁在自己手中了,君吾心中第一次有了挫意。这些神像都他的信徒亲手为他雕刻的,
人们在拜他的时候脸上总是挂满希望,虔诚的信他。虽然他时常会告诉自己不需要人们冲在前面信仰他,只需躲在他身后,支持他这就够了。可时间一长,他独自一人在前,又怕极了,在不知不觉中,身后空无一人在。
让他自己来毁掉这些神像,就像是让他受刑罚一样,很痛苦、很压抑、很言不由衷。
这些神像没有了,人们还愿意相信他就好了。
他以后要好好保护大家,他不能让所有人失望,也不敢。
他也害怕,怕有一天,身后空无一人。
人群涌动,密密麻麻聚满城门外。吵闹声、哭喊声、哀恸声。什么样的声音都有。他们聚拢在这里,不是单单想让国主出来见见他们,而是能给他们一个往后拼命活下去的期盼。显然这是很不现实的,可他们还是不远千里,四面八方来了。国主一日不见他们,他们就等一日,总能被他们感动。
有个瘦高个却很抱怨道:“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国主会出来见我们一面吗?”
谁知道,反正等着吧。
熬也要把他熬出来。
人群外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正往说话人堆处挤。
见没有人回应,许久那瘦高个又道:“不如我们跪地改拜天吧,太子殿下不是在天上做神仙吗?我们求他,他难道会不管我们的死活?而且大伙全都是他的信徒,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孩子听到这话,又拼尽全力挤,终于从外面挤进里面。又不小心踩了一脚那瘦高个,疼的他抱脚跌到一处痛呼。
人群熙熙攘攘,喋喋不休的正准备交流。看样子人们都听进去了那瘦高个的话,开始细细议论该不该听他的意见。那小少年蹦了几蹦,突然激烈道:“喂,大家别听他说的话,太子殿下已经去灭火了。很快……很快就回来了,我们不要给他再添乱了,我们还是先回家等着吧。”
那瘦高个疼完,朝周围怒目寻找这个小鬼,斥道:“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小小年纪胡说八道,大人的事也来掺和,你爹娘死都哪里去了!啊!”
小少年被他吼的全身哆嗦,眼眶浸润注视着他。
小少年却不想怕他道:“我没有说慌,太子殿下肯定去救火了。还有,刚刚明明就是你自己说错话了的。呜……我爹娘不在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话这么难听啊。”
一个没有大人管的小孩哭,谁有空在意。
瘦高个黑着脸,一把将那小少年薅了过来,对那小少年怒道:“小屁孩,给我快滚,听到没有!”
说完他将那小孩往一旁一甩。
他又开始对大伙笑嘻嘻道:“你们真想就这么等下去吗?这城门紧闭,国主又不管大家,我们拜求天上的神仙做主,也没有错啊。”
大伙求神拜仙的地方莫名其妙出现熔浆烧死人事件。这是灾难的象征,不祥的警告,而这可怕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他们自己烧高香请来的吧。城里的宫观,他们平民百姓没有资格进去供香,也没有珍贵的供品上贡给神仙。那他们以后生病灾祸该怎么办,求哪个神仙来救呢?
人们转而一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却没有人来领头这么干,谁都不想当出头的那一个,都想坐享其成。
原先发话的那个人等了半天见人群还是站着宁愿干等,不愿行动,他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他们心上捣鼓捣鼓。
却听到城墙上传来一个声音,他们全部抬头朝城墙上望去。
有人认出了他,突然大喊一声:“你们看,是国师大人呐!”
马上也有人认出了他,喜道:“还真是国师大人!”
城墙下黑压压一片,粗布衣衫,全是村民。梅念卿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激动,道:“嗯,是我,你们为何全聚在这里,也不回家去照看庄稼?”
有人回道:“国师大人那些都不重要,我们拜祭的雪云宫被国主陛下封禁了,大伙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拜太子殿下。”
他们是太子殿下的信徒,信徒怎么能没有神呢?
梅念卿了然于心,原来全是太子殿下的信徒。
耕种庄稼都不重要,信太子殿下才是最重要的,梅念卿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却有些后怕。
那若是……若是……
他突然想给自己一暴击,他在胡乱思虑什么东西啊。太子殿下那么好,这些人也一定会信殿下直至永远,他也信。
抬头问的信民半天得不到国师大人的回应,他以为自己的话没传上去,于是提起嗓子眼就是大声一吼道:“国师大人,我们说的话你听的到吗?我们该去哪里拜太子殿下!还有,太子殿下他还好吗?”
去哪里拜?因为雪云宫出了事,国主怕城中生乱,又下令连同城里的太子宫观暂时封禁了。导致城里城外上香拜神的人,都扑个空。封禁已过数月,众多信民还是不死心前来求国主给个回信,何时解封。因为人间过几日马上就要进行一年一度考科了,每年这一天,村里村外、山里山外、城里城外都会聚集众多信民,他们认为身为人父人母、人姐人兄、人朋人友。必须在这一天进观拜供向神官祈福,为他们的孩子,求个平安签。这些孩子都是苦读十年,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前来科考的年轻人。
梅念卿是想到了这一层上,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婉转道:“我们知道大家现在很关心太子殿下如何了,大家都不要急,太子殿下他没事。还有关于供香拜供,你们也不要往坏处想,虽然冰像……但是先等殿下回来,好吗?”
不少人听到梅念卿的话后表示认同,全场安静了,仿佛都仔仔细细思量他这些话。可还没过几分钟,人群中又传来了刚才那个瘦高个的声音,他粗着嗓子,仿佛嗓子口塞着一只乌鸦。
他语气毫不客气,像是对待平常人一般对城墙上方道:“国师大人,你们都说等啊等的,你们倒是给个期限啊。城中的那些宫观我们没钱进不了,现在冰像那也不能去了,实在不行就让国主陛下拨钱再帮十里八乡多修几座也是个话呀。”
“城里的那些宫观,不就是富人花钱雇穷人修来给恶人拜的嘛。”
这倒是个实话,人群里不少在城里修过宫观的人,咽了咽唾沫。
“自己双手修建的宫观,却不能踏进,都是人啊,只是身份不同,谁的命,不是命了?国师大人我们不去城里,请您让国主陛下为我们也到山中修建宫观神像,我们自己拜。”
梅念卿盯着他,在想:“难道他修过宫观,而其中所受遭遇却并不好。”
万一应下他们并答应去山中、村中,甚至任何地方为他们建太子宫观,国主是必然会勃然大怒的。梅念卿很清楚,可若是不依他们,他们还会一直相信太子殿下吗?
他不敢想。
梅念卿并没有回答。
突然!远处一瞬灵光乍现,一抹灵光中出现一个白衣影子,众人皆皆相望后全部跪于地面。梅念卿心中一颤抖,他回来了,回来了。
“好哇!是太子殿下!”
“太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
众民欢呼。
他们认来了,是太子殿下,是他们的神。
君吾移至城墙边,收了灵息。
他向城墙双手赶紧抬起,让大家快快起身,然后保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