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鶠迟的心结所在,他觉得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心上人。
沐风泽正这么想着,却见眼前的火色莲花渐渐膨胀,与自己眼中早已赤红一片的天空连成一体。
那从霓凰身体中蔓延出去的暗纹,虽感应到了凤凰火的热度急速收缩,却根本没有赶上,就已经被燃烧殆尽。
千顷林尽一点凤凰火,凤凰火本就是燃尽万物之火,是魔族的克星,如若有意也可是万物的克星。
那莲花逐渐膨胀地看不出形状来,青瑞在这样的火焰里朝着霓凰缓慢地走了过来,他的红衣与火焰染成一片,像是也跟着火一起燃烧起来。
泪在这样的炽热下,未流下先升腾,化作无言的哀伤。
但他其实在说话,嫣红的唇一张一合的,沐风泽听不到他在讲什么,霓凰更不可能听到,只觉那表情悲切,神情哀伤。
其实霓凰可以有很多话来说,比如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为什么不救我?或者谢谢。
但她没有机会了,沐风泽看着漫天的红,突然替霓凰觉得悲哀,她这一生甚至连追求都未曾有过追求的机会,最后生命的了解也居然是心上给的。
沐风泽想要闭上眼,却不能自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瑞多行两步,更近身前,他现今显然以差一步成神,脚下早已步步生莲,宛若他之前踏空而来的莲花一般,在火焰里摇曳和败落,燃尽地上的污秽,净化被吞噬的魂灵。
这莲花凤凰火灼烧着魔气也灼烧着霓凰的魂灵,青瑞的手执起霓凰垂落的手,沐风泽想,也会有火从这里烧起来。
将霓凰这潦草的一生灼烧干净。
出乎意料的是,她感受到的竟是一片温热的热意,并不灼热,青瑞的手中正握着什么东西,将那东西交付于霓凰身上。
他第一次与自己心上之人双手交握,一朵又一朵的火焰莲花从紧握的手中升腾,凤凰火更加肆意的燃烧起来,逐渐将他们吞噬在其中。
沐风泽没看到那是什么,但她想起青瑞之前说过的话
……
“这是师父送我的物件,说是遇难之时可保我一命。”
……
那层层叠叠的莲花火焰下面,交握的双手里,是伏城赠与青瑞的那件保命的法宝——他不是来杀霓凰的,他是来救霓凰的。
沐风泽一时间竟有些呆住,看着眼前即将归位仙班的青瑞,眉眼间已几乎全然和她所熟悉的师父相似,低垂着的双眸呈现出一种哀求的神色。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轻轻念叨着:“霓凰,我求你活。活下来,你来渡我。”
不是佛祖度化了众生,而是众生度化了佛祖。*
亦非瑞鶠救解了霓凰而成神,而是霓凰需要这样的救解他才能够成神。
你来渡我。
何曾要有什么未能表白心迹的遗憾,此话还不够表白的吗?
只可惜霓凰没能听到。
沐风泽身上的暗纹枷锁在凤凰火中湮灭,魂灵复而变得轻飘飘的,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又一次在她的眼中燃烧起来,这一次她似乎无路可退,又觉得释然觉解,人生好似大梦一场。
将自己囚于一念中的鶠迟大概是一直在自责,一直认为未能救到霓凰的他,却用自己的凤凰火焰,亲手杀死了霓凰。
是因为自己的凤凰火焰燃烧掉所有的魔气,才让霓凰灰飞烟灭,一点儿魂灵也没有剩下。
但他没有,在霓凰身体里经历过这一切的沐风泽知道他没有,霓凰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继承了父亲骁勇善战的她,甘心被困在那小小的道观之中?为什么本可以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她,却只能待在窗前悲雨伤秋?
因为她不能,不可以,就算是费尽了心思也无济于事。
先皇死的那一夜,她的心腹亲近之人都被斩杀殆尽,在那深红的围墙之中,她也被喂了毒,神思俱损,时日无多,撑过五年已是不易。
她没时间了,这是她五年来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丝希望,她只能抓住,没时间了。
鶠迟啊鶠迟,你不是没能救她,你只是来得迟了。
倘若你在先皇在世的时候来,看出魔刃的蹊跷,她尚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倘若你在深墙宫苑,一碗毒药对穿肠的那一日来,她也还尚有一丝存活的希望;甚至你在道观院门未深,苏方木丛还不茂盛的时候来,她也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
但你在她摸过那魔刃之后,在她抓住那妖魔所带来的所谓一丝希望之后,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了她,你希望她快乐,希望她从雨中走出来,但那时那刻于她而言,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东西。
你从未做错些什么,你只是来得迟了些。
迟到这魔气渐深,与她再也分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