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域落星墩
夜静风眠,佳人在畔,上一回如这般闲散,心内空无一物却又不失完满的轻松,是什么时候?云澜苍已记不起来了,此刻久违的现世安稳,他不想遗漏。身侧的燎火稳稳地燃着,因着一丝风都没有,那火苗也像被定住了般。云澜苍定定地看了会儿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而后环视着四周,一花一草都想刻进记忆般的珍惜。直到……他瞥见约十丈开外的地上,漫着一层极浅淡极清薄的银光。
他转头,身侧已迎上她的目光。
他给她嘴角的一抹苦笑,她还他满面的甘之如饴。
无需再多言语。
一苍一桂两道华光极速掠了过去。
“锵!锵!锵!锵!”地上的那层如薄纱般的银光,随着他二人的到来,瞬间大片大片地暗淡下去直至全部变为黑色,黏腻在原地再无法流动。紧接着黑色胶海上竟斜剌剌长出一排排的尖刺,忽高忽低、时疏时密地向着一个特定的方向极速推去。
那些长出来的黑色尖刺并没有在原地呆太久,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着,只被轻轻摇了几下,便齐根裂开纷纷离地,以一个更快的速度飞射而出。
顷刻间,这方天地间,银色变黑色,长出诡异狰狞的黑色珊瑚枝,枝桠断裂,尖刺乱飞。而后荒芜的黑色胶海上再铺上一层银色,再变成黑色,长出黑刺,尖刺又断,齐齐飞出……已如是反复了几遭。
本该清明的一方天地,一盏茶的功夫,已全是黑雾弥散,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形,只能闻到一阵强过一阵的腥甜,只能感觉到一阵阵饱含强大力量的气流互相对撞,沉闷的爆破声足以冲裂任何人的耳膜,包括,某种动物的。
“嗷嗷嗷”几声动物的惨叫传来,听声音似是想往远逃一些,可惜未能如愿。因为紧接着就传来“啪”、“咚”两声,像是一块石板掉落下来,先是拍在了地面的水洼里,而后就那么杵在了泥泞之中;再接着像是有一包很重的麻布袋滚落到草丛里。
一身蓝灰色文武袍的云澜苍和一袭肉桂色云肩纱裙的夕半夏,相携从天而降。快近到地面时,云澜苍法袖一挥,一片刚好容两人并立的地面便被清理干净。待夕半夏落得稳当之后,云澜苍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夕半夏的裙角,嗯,没沾上那些脏东西。当他再看向泥泞边的那“一包麻袋”时,眼神里早就收起了所有温度。
“咳”,吐血的声音。那炑狼此时双耳中均延着几道长短不一的血迹,它低声呜咽着,拖着两条无法站立的后腿,挪向洛暹姬,用它的嘴拱起洛暹姬的一条残臂架到自己的鼻梁上。依然试图想给主人一个支点,好把主人再度驮上自己的脊背。至于那张歪在淤泥里的白玉几,本就是死物罢了,谁还管它。
“你自己制的无垢镜,如何?”
“呵呵,凉快!”洛暹姬此刻泡在泥汤里,艰难地将另半条臂膀移到炑狼身上,在它脖颈处放好。
“看来死前体会体会自己的招数,你也是了无遗憾。”说罢云澜苍就直接祭出自己的九天玄弩,不准备跟他废话。旻梭之乱期间,直到他伤了朝儿,自己都忍着没有对他出手,无非是怕影响了那位的大局。
“等等,澜苍,我且还有句话问他。”旁边一直看着的夕半夏说话了。“七十年前沐襄潋毓村中有酒肆起火,烧死了几个人。你这具身体,可是姚承庭那被烧死的父亲的?”
回答夕半夏的,是洛暹姬离去的身影。只一瞬间,那炑狼将自己脖颈上的鬃毛不着痕迹地一抖,叉住洛暹姬手臂衣料,一人一狼配合地极好,洛暹姬顺势便被炑狼驮上后背,这是想要逃的意思。
然而还未等他们逃远,墨雾中只听得那炑狼再次哀嚎一声。云澜苍一早便晓得他是个极能逃的,心下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他逃了,便把弩上搭好的箭簇尽数推了出去。那炑狼已失了听力,只能凭洛暹姬的拍打示意,能逃得起来,便已是极为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