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喧嚣就此平息,陆逍在外面收拾残局,想起父皇还在殿内,沈枝意立时跑进去,她俯首在床榻边,将殿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宏德帝。
随即陆逍走进来,他俯身向宏德帝拱手:“陛下,微臣不负陛下嘱托,已将乱臣全部清扫干净。”
忠义侯和姜丞相被他收押,秦贵妃囚禁清宁宫,前朝有六皇子和谢天锡肃清沈明睿的党羽,这件事已然就算是平息了。
宏德帝这才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来:“陆逍,寡人就知道……你不会让寡人失望的。”
沈枝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一时间没听懂他们说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不负陛下所托”?
难道这一切都是父皇和陆逍计划好的?他们早知道沈明睿会反?
想不明白,沈枝意便直接问出口:“父皇,您早就知道……”
宏德帝垂了垂眼,一副沉静过后的疲惫之色:“明睿和秦贵妃的野心太大,寡人知道他们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寡人已经时日无多,没有更多时间同他们继续周旋,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知道沈明睿一心想坐上储君之位,但他并不看好沈明睿的品行,所以一直不肯应允,并早早将立储的圣旨写好,只待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宏德帝也早知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他常年劳累,气血两亏,早就是体内空虚的状态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病倒。所以他才设下这个局,让沈明睿自己主动入局。
若是沈明睿今日不曾入局,或许他还会留他一命,赐他个封地,回去做个潇洒王爷,过他清闲自在的日子。
但世事无常,谁又能真的料想清楚呢。
“所以……陆逍被关押天牢和流放一事,也是您早就安排好的?”
宏德帝抿着嘴角笑了笑,并未回答,但沈枝意已经从他的神色中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说计划周全,沈枝意自问还是不如她的父皇。在父皇眼里,她的筹谋算计不过是小打小闹,而他们要做,就要做成让旁人无法怀疑的局。
毕竟在这之前,谁都不信宏德帝会如此责罚于陆逍,可他既这么做了,那所有人便会以为是陆逍失了圣心,他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谁又敢真的相信,堂堂一国君主这般决定,只不过是在布一个设计自己儿子的局?
沈枝意前世就知道的,她的父皇是凭着自己打天下的君主,有谋略,有手段,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只要在他面前露出不适合的野心,他也是会下狠手的。
她的父皇,从不是空坐高台的傀儡皇帝。
元青前来禀报,说是已将忠义侯和姜相押入天牢,等待陛下发落。宏德帝让陆逍前去处理,这事就交给大理寺亲自审查,待择日问斩。
陆逍看了沈枝意一眼,暂且告退,躬身出去。
待众人都出去后,宏德帝才撑起身,沈枝意伸手扶着他,见他猛地咳嗽几声,掩面的帕子上还沾了血迹。
沈枝意想去叫太医来看,却被宏德帝拉住了,他说:“不必再找太医来费劲了,寡人自己的身子,寡人清楚。”
他早知自己时日无多,却还要强撑着直到今日,便是还有些事情未交代清楚。
沈枝意颔首:“父皇,您有事就吩咐儿臣吧,儿臣必定会尽心竭力的去完成。”
宏德帝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一口气,说:“秦贵妃到底与寡人有多年情分,她如今接连失去两个孩子,忠义侯也因此获罪。忠义侯府上下只怕是都不能留了,只秦贵妃一人,便留她一条命吧,让她去法云寺,带发修行,至死不得出。”
“儿臣明白。”
“明睿已死,他府上的妻妾都是无辜的,除忠义侯次女和姜相之女外,其余人都遣回各家去吧,这二人牵扯众多,但也罪不至死,让她们同秦贵妃一道去法云寺修行,也留她们一条性命。”
“至于其他人,凡在府上的,皆赐流放之罪,忠义侯和姜相赐死。你去吩咐吧,将寡人的决议告知大理寺,任他们去安排。”
沈枝意迟疑着点头:“儿臣知道了,父皇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宏德帝挥了挥手:“去将明熙叫来吧,寡人还有些事要同他说。”
“是,儿臣这就去。”
经过一天一夜,沈枝意才从太极殿里出来,此时外面天已经大亮,昨日笼罩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有一道天光从头顶洒下来,将她的面容照亮。
沈枝意疲惫地拧了拧眉心,长舒一口气。
云锦在殿外候着,沈明睿跟沈枝意不对付,但也不至于为难她一个小小的侍女,所以这一天一夜,云锦也候在太极殿外,一步也没敢离开。
见沈枝意出来,她慌忙迎上前:“公主可还好吗?”
沈枝意点点头:“我没事,我想先回府换个衣衫,你让灵犀去找明熙,就说父皇有事要跟他说,让他千万不要耽搁。”
“是,奴婢知道了。”
沈枝意一夜未眠,为了不让她多走路,云锦赶忙去把马车召过来。
如今沈明睿没了,看守宫门的侍卫也不再敢拦沈枝意的马车,几个侍卫恭恭敬敬地将马车送来,亲自目送沈枝意上去。
马车在皇城大道上缓缓行着,沈枝意被摇晃的昏昏欲睡,直到回到公主府,她才睁开眼。
简单洗漱一下,将脖间的伤痕包扎好,沈枝意特意换了身素色的衣衫,又召来马车,准备去大理寺将父皇的决议告知庞蒙。
但在去大理寺的路上,她又突然调转车头,决定先去一趟忠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