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规律不会顾及常对它伸手的那些生灵,林姰再次走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简筝跟在身后,安静听着前面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周晓星托着脸,满脸忧愁看着桌面,安颜将饭菜摆上桌。
“吱呀。”门被推开。
齐元把碗筷摆好,转过头伸手拽林姰袖子:“快过来,今天安颜做了可多你爱吃的菜。”
林姰呆愣坐下。
待到人坐齐,大家安静地吃着,少了前几日的笑闹,饭菜也变了滋味。
吃完饭,几人不约而同留下,由周晓星开场:“她最后也没吃什么苦,就突然有一天早上就醒不过来了。”
林姰把脸朝向安颜:“你是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有十二年了。林姐姐,我们机器人是从启动的那一刻开始算年龄的,我被启动时就已经是幼年形态了,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沐婆婆。”
“她是我妹妹。”林姰拿出那本破旧的日记本。
“你妹妹不是已经死了吗?”周晓星疑惑。
“我之前也觉得。”
“人怎么能死而复生呢?”齐元喝了口茶:“我觉得这是人的缺点,死掉就是死掉了,但是机器可以保留芯脑再生。”
简筝抬头:“沐婆婆是人类吗?”
“啊?老太太是啊。”周晓星摇摇头有些迟疑了。
“我想去她的卧室看看。”林姰起身。
“你和简筝现在住的那间就是。”安颜盯着桌上的日记本。
打开灯后,重新细细观察这间屋子,每一处都是林晗生活过的痕迹,林姰眼眶又红了。
窗子被从外向内推开,楚黎翻进来,盯着林姰看了一会儿,不顾周晓星的驱逐,走到角落按动机关,墙壁移下一块。
楚黎迈进去,随后朝林姰喊:“进来啊,还发愣!看看有没有她给你留的东西。”
“诶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机关?”周晓星跑过去。
“你管我呢。”楚黎哼一声。
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墙壁填满涂鸦,全是熟悉的笔迹图案。
角落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林姰慢慢走过去,简筝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里面的物件,拉开了那尘封的十二年前。
米色连衣裙静静躺着,对眼前人诉说着什么。
那是林姰收到的新年礼物,林晗瞧见羡慕得不行,哭闹着也要,被妈妈说她身量这么小穿不到。
林姰小心包装好,在周末的夜晚塞到她的被窝里,林晗高兴得在床上蹦蹦跳跳,问她等长到姐姐这么大要多久呀?
林姰端起轻薄的裙摆,信件一角显露。
“姐姐:
不要为我难过,当我写下这封信时,窗外的牵牛花正爬上窗棂,就像小时候你送我的那盆一样。命运就如同这花藤,生长过时间把你送到这里,但我们恐怕再也见不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象你长大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常常后悔当初那么任性,你又那么纵容我。姐姐,原谅我不辞而别,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担心大于幸福。
三岁时的那个雨夜,我蜷缩在实验室的金属台上,听着纳米刀切割骨骼的嗡鸣,耿凡说这是“进化”,可我分明记得她抱着我离开家时,爸妈眼里的血丝几乎要裂开。他们嘶吼着“她还是个孩子”,却被机械臂按在墙上。后来我才明白,你和我的脊髓液能够激活仿生人情感模块。我不后悔参与父母和耿凡的研究,姐姐,我不后悔以这样的方式让你安稳生活。
十一年前,爸妈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制造仿生人不止是为了研发新产品,背后的阴谋让爸妈不得已做出这个决定,给我注射了端粒抑制剂,在这个小院里,我的细胞在三个月内衰老了四十年,只有这样我才能从“意外自杀的幼女”变成彻底不被人认识的沐婆婆。这些年我在这修理机器人,看着安颜她们长大,总幻想有一天能够再见你一眼,再叫你一声“姐姐”。可是比起这些,我更怕让你遇到麻烦。但如今你被命运推向这里,生活也许不会再那么安稳了,但无论怎样,请你要常想起妈妈对我们说的话:要活下去。
“BW57,137”,妈妈把我送到这里时说如果我还能见到你,务必将这两串符号转达给你,里面藏着真相,也带着爸妈的祈愿:毁灭那群人的计划。
姐姐,不要责怪自己。三岁时我主动站到耿凡面前让她选我时,就希望我的姐姐有平安幸福的一生,可惜我现在不能亲自为你擦眼泪,但你听,山谷里的风铃会替我摇响,每一次蝴蝶振翅,都是我在说: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
——林晗,于最后的清醒时刻
眼泪浸透泛黄的纸页,林姰蜷缩在地上,简筝缓缓蹲下小心环抱住她。
正当空气中只剩下一个人的哭泣,轮椅缓缓停在木屋前,耿凡摆了个手势,机械兵将小屋包围起来。
齐元最先听到动静,刚往外踏出一步,就被按在地上。
周晓星冲过去和他们扭打起来。
楚黎骂了一声也加入进去。
林姰缓过神,飞快把信塞进嘴里狠力嚼着咽下。
简筝挡在林姰前面,与耿凡对视,
“全带回去。”
……
林姰觉得很可笑,如今被关在原先自己关机器人的地方和耿凡对视。
监狱仓内的冷光刺眼,林姰手腕被金属锁扣勒出红印,她死死盯着耿凡轮椅和裤脚的蓝色液体。
下巴被布满皱纹的手捏住,将她的脸朝向满屏的监控影像。
父母对着一堆零件操作着,一颗机械头颅安放在一边,林姰呼吸停滞,那是简筝。
“你父母为了保护你不惜牺牲你妹妹,你现在却要用命护着一个仿生人?”耿凡冷笑,冰凉的手指划过颈动脉,“你真像你父亲,愚蠢的善良。”
“他是个蠢货,跟我合作到一半要毁约,以这样的方式给我留下这烂摊子,更可笑的是,居然把林晗藏在那种地方。以为我找不到?”耿凡眼中厌恶。
粘成缕的头发挡住部分视线,林姰咬紧牙给自己打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安颜说你拿到了信?”耿凡脸靠近,林姰从未在她眼睛里看到这种侵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