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书架中间,洛神轻拍其中一座书架,一扇门从墙中打开,内室可俯视听雨楼内各个角落,窗前放着好几个鸟架,却不见鸟。
洛神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孟佩兰,“坐吧,孟小姐。”
孟佩兰不经惊愕,这洛神怎知自己身份,明明自己易了妆,穿着打扮都像男子,也未曾提及自己身份。难不成是长公主提前知会了洛神?
洛神将脸上薄纱取下,右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在这张倾城倾国的脸蛋上显得尤为刺眼。
“孟小姐,好久不见,我很早就认识你了。顺带一提,孟小姐你易容得也太差了。”
孟佩兰心下不解,这人的开场白怎么跟长公主的一样,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二人。
“可是我从未见过你,按理说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无论是谁见一眼,都肯定会记住的。”
洛神被她的话取悦,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那张脸笑起来之后更显美艳。“孟小姐这小嘴儿真甜,可是我见你不是用这张脸去的,你猜猜是什么时候?”
不是这张脸?一个人还有几张脸?孟佩兰听了更加一头雾水。
洛神放下茶盏,神秘兮兮地走到身后的柜子前,掀开帘子,帘子背后放满了四五个柜子各种各样的“脸”。
这情境着实令人毛骨悚然,孟佩兰被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背后阵阵发凉,手上汗毛直直竖起,面色煞白,手中的茶盏有些拿不稳,渐出了些许茶水。
“哎呀,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洛神赶忙又把帘子放下,“这些都是我易容用过的面皮,是用各种材料配制而成的,你放心不是人皮。”
“呵…呵呵,洛神手艺真是高超呢……我们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呢?”孟佩兰尴尬的扯开话题,现在看见被盖上的柜子仍觉得慎得慌。
洛神对不能向孟佩兰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面上有些失落,不过提及过往,她又开始兴奋,眼中绽放出光芒。
“半月前有个少女陪奶奶去看病你还记得吗?奶奶是因为生育导致的腰痛。”
“呃…你是那个奶奶吗?”孟佩兰努力回想自己诊治过程,可是老人家的脉象不会骗人,难不成洛神技术已如此出神入化了?
洛神愣了一下,面上更加兴奋,似是孟佩兰的猜测取悦了她,赶忙起身掀起帘子,拿出少女的那张面皮给孟佩兰展示。
“哈哈哈哈哈哈!在医术上我可欺瞒不了你,奶奶是真的病了,我是她身旁的小孙女。怎么样?没想到吧!”
孟佩兰被吓得猛地放下茶杯,连连后退,“啊…哈哈…你不用拿给我看的……那你是如何得知奶奶的病史的…”
洛神拿着面皮追上孟佩兰,像小孩展示战利品一样炫耀着手中的面皮,可见她实在害怕,只能蔫蔫的把脸皮收了回去。
“你忘了听雨楼是干嘛的啦?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就没有我洛神不知道的。我见那奶奶着实可怜,痛得在路上走也走不了,家里人都说她在装病,就带着她去找你了。”
孟佩兰见她终于把面皮放回去,才慢慢挪回座位上,思及莫奶奶一家经历,内心更加担忧京外百姓生活。
“你去了城外?最近城外情况怎么样?半月前我从江南入京,一路上匪患颇为严重,官兵去附近村庄抓壮丁,强抢民女为军妓,还要拿孩子们来祭天,逼得老百姓民不聊生只能落草为寇。”
谈及正事,洛神神色严肃,“现在较半月前更乱了,官兵基本上抓空了村子,只留下一些年纪大的做不了活的老人和走不了路的孩子。近年来收成不好,百姓交完赋税没有余粮,家里又没有能干活的人,饿的都去刨土吃树了,刚刚你在楼下也听到了。边境各国厉兵秣马,陆将军失踪,现在军队就是一盘散沙,加之各个官员都想往里掺一脚,更加乱了。如今内忧外患,大郢危在旦夕。”
事情要比想象中的更糟糕,京中却一派祥和,看来这些官员为此下了不少力气。
孟佩兰惊觉自己当初只想好好做生意,寻求自家平安的想法已不大现实,在动荡不安的年代她好像只能选择站出来保卫家国。她眉头紧皱,面露焦虑,下意识的用手指抠着手心,焦急的想要寻一个解决方案,给情绪一个出口。
“那如今其他各省有什么动静吗?没有为了开战做准备?”
洛神无奈的摇摇头,说出的话消磨了孟佩兰最后一丝幻想,“刚刚刘青石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都在忙着建皇觉寺呢,怎么有空管这个?”
所以长公主将孟佩兰叫到听雨楼的目的就是让她明确的认识到只顾小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用现实逐渐抨击她的幻想,逼着她加入自己的阵营。
长公主此计当真是用心良苦啊,没有用人性的弱点,却利用了孟佩兰的良知,逼迫她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
孟佩兰苦笑不已,面上尽是无奈,提出了自己最后的疑问,这话与其说是问长公主,不如是在问她自己。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衣服,满心烦闷。
“可为什么你们认为你们能救得了大郢呢?作为一介女流,怎么能拯救得了一个国家?”
洛神勾唇浅笑,挑着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眼中充满戏谑地反问她。
“现在没有,以后就没有吗?孟小姐,在你母亲之前,没有女子从商,可你目前偏偏将孟氏从一个江南医馆做进了京城。你真的认为女子当不成皇帝,拯救不了家伙吗?”
孟佩兰沉默片刻,望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水雾,想要透过雾气看清未来。
窗外的夕阳坠入已有百年历史皇宫,残阳似火,可余温温暖不了众生。
为何女子不如男?
洛神拿起烧开的水壶,将沸水倒入茶盏中,青翠的茶叶随波逐流,绽出自己的模样,泡出了自己的茶汤,给世人交出自己的答卷。
孟佩兰抬眼,眼神坚定的看着洛神,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远处的残阳逐渐被皇宫吞没,明日,在那皇宫之上还会升起一轮新日。
回到孟府,汀兰赶忙上前告知孟佩兰药行的贵妇人都携了厚礼来感谢她,等了一天都没等到人,将礼物留下说改日登门拜访。
原是那日贵妃是私服出访,可不知为何那日的事情被身患重病的皇上知道了,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说罗行头一行人蔑视皇家尊严,应诛九族。
长公主哄了大半日,又劝了大半日,皇上才同意收回成命,只斩首罗行头他们,不株连家人。
他们的家人无法拜见长公主,却又感念她的恩情,只能将府中上好的药材都拿给给长公主治病的孟佩兰。又向她留言,如若长公主需要任何药材,都可以去她们府上去取,他们绝对竭尽所能。
“可是男人们都死了,这些孤儿寡母要如何才能撑起这庞大的家业呢?要提防旁系争夺家产,又要预防其他商人争抢自家市场。”汀雨替贵妇们担心道。
孟佩兰却不以为然,笑着将身上的男装脱下。
“我相信她们可以的,都是出生高门的贵女。这些人情世故从小就经历着,而且从商的这些知识对她们都不是问题。你瞧以前娘亲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们平常也帮衬帮衬她们,女子在这世间行商多有不易。”
孟佩兰让汀雨把贵妇人搬来的东西都给她们送回去,并转告她们:无需这些厚礼,同为女子能帮的她都会帮。
汀雨看着把男装换成女装的小姐,她今天出去这一趟,好像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