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完毕时,天色已晚,孔虚请段濯等人留宿一晚,正中他们下怀。
段濯推着晏如的轮椅来到厢房,片刻后,段濯带来的护卫也进了厢房。
“今日一见,天剑宗而今掌权的,应当是孔虚。”
如果杨琤之死是一场阴谋,那么获利最大的,就很有可能是背后的主导之人。
李杀一直乔装打扮混在护卫中,听到段濯言语,沉默片刻,道:“此事牵涉魔修,还是容我先去探查一番虚实。”
段濯:“也好。”
李杀毕竟是天剑宗弟子,对天剑宗各处防守都有了解,由他从旁辅助,段濯给带来的几个护卫都分了任务,各自去探查一个地点。
晏如在旁听着,见他们把韩无尘、杨琛还有其他几个长老的居所都顾及到了,却唯独没提叶蓁蓁,不禁有些疑惑。
“为何不去叶蓁蓁处探查?”
问完这话,见众人的面色比她还要迷惑,晏如忽而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蠢话。
纵然叶蓁蓁是上一任掌门的弟子,可她是个女弟子,虽然晏如下意识觉得她是一样有动机的,但放在这个时代——
大概就相当于,皇上再怎么担心皇子藩王篡位,也不会怀疑到公主头上,因为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们的命运也从来只有嫁人一条路。
顶多有嫁人远近的区别。
“哈哈,当我没说。”
晏如当即混不吝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段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李杀低低道:“四师姐一向对我最好,她不会的。”
事不宜迟,护卫们出了厢房,又悄然散开。
有侍者送来晚膳,段濯将食盒打开,碗碟一一摆上。
晏如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凑上前:“让我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段濯将碗筷递给她,自己则左手执筷。
这是他这些日子练出来的功夫,为的是能在用膳时多争取些解毒的时间。
毕竟晏如是个肉体凡胎,总是要吃饭的,而段濯虽然可以辟谷,但晏如实在受不了有人一直盯着她吃饭,好说歹说终于给段濯塞了双筷子。
桌案上的吃食先不论滋味如何,卖相确实不差,用的也不是一般食材,譬如段濯正在夹的那个鹌鹑蛋大小的团子,看起来色如青玉,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他左手的功力尚不到家,团子在筷间打转,忽而旁边又多出一双筷子,稳稳地将之夹住。
“啊——”
晏如抬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段濯思索片刻,竟真的张开了嘴。
晏如最终只好硬着头皮给他喂了一筷子,继而摆出一副不甚自然的慈祥表情,看起来倒有几分神似白雪公主的后妈。
“乖,多吃点,能吃是福。”
“易乐者必多哀,轻施者必好夺,”段濯冷淡的目光落在晏如的笑容上,冷不丁道,“不想笑时可以不笑。”
晏如眨眨眼,面上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难道庄主大人是嫌妾身笑得不好看?”
“我看看。”
段濯竟像是吃错了药一般,缓缓凑近了晏如。
温热的气虚拂过彼此的面颊,眼中除了对方的身影再无其他。
晏如的笑容僵住,近而飞速收敛起来。
她这张面孔生得极妙,浅笑时似桃李映水,两靥生春,叫人看一眼便心生欢喜,而面无表情之时,又如月荡波心,雪落寒潭,对上她的目光,一切世间声色都悄然消逝,只余此身寂寂。
当下,二人淡漠的神色竟殊无二致,段濯静静地凝视了片刻,又退开来。
他淡淡道:“不难看。”
晏如一哂:“原来段庄主竟喜欢看人冷脸。”
段濯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道:“你面上笑了,心却没笑。”
“笑本就是面上的功夫,给别人看的,”晏如道,“若只是笑在心里,谁能知道?”
段濯:“至少此心自知。”
“自知又如何?”
晏如收回视线,转去夹菜。
“不如何,”段濯也端正身姿,“只是不会自欺欺人罢了。”
晏如不再说话。
她味同嚼蜡地吃着晚膳,心思却渐渐飘远。
方才她还暗自嘲笑那群人尔虞我诈,你方唱罢我登场,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早已习惯了面上温良,心中疏离。
日复一日地搞怪作秀,从不直面那些幽邃的心思,乃至于弯弯绕绕,愈陷愈深,别说别人,连她自己也看不懂自己。
究竟是想要泯然众人的平淡,还是轰轰烈烈的疯狂,又或许游走二者之间,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了。
晚膳用完,二人又在屋中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李杀和护卫回来。
渐渐地,不知何处开始喧哗,平静如水的夜色泛起波澜,而后竟愈演愈烈,整个天剑宗都仿佛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
“我出去一下,”段濯神色一凛,“你别乱跑。”
他说着,在晏如掌心快速画下符咒,提剑离开了。
不知道段濯何时回来,晏如靠在窗边,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渐渐转为绷紧身体,心如擂鼓,等门板被人一下子从外撞破后,她一颗心瞬间就跳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