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自暴自弃地找罪证,那个本就在架子上藏着,一翻就翻了出来,手下一滞,认命般递了过去。
要杀要剐,她竟然开始说些混账话,谢字卿无心细究,这几日来一直伪装的平静瞬间溃败,急促的呼吸让他眼前发黑。
一伸手,竟然有些微微发颤,他一直皱着眉,手上拿着那个不薄不厚的册子,像是生死簿一般不敢面对。
看,还是不看,他还是不敢相信宋疏遥之前对他表现出的兴趣全是算计,那样的爱意,不该是伪装便能有的。
她总该有点真心。
翻过张张纸页,谢字卿尽力维持着冷静,一行行小字流水般淌入他的眼睛,直到再也蓄不下,才不情不愿地从眼里流淌出来。
啪嗒一声落在纸上,把宋疏遥都吓坏了,她顾不得剑拔弩张,上前一步问候他:“侍郎怎么哭了?”
她写得没那么感人吧?
谢字卿仿佛听不见,一页一页用力地翻着。
“谢侍郎今日着绯红官袍,沉思时眼睫微颤。”
“雪天夜行,谢侍郎挑眉风华绝代,然转身偷看时,却见其冷若冰霜,笑意凛然,实为孤傲不群之人。”
“下值后西郊纵马,谢侍郎马术尚可,今日高兴,忘观其表,记录时已全然忘却,暂且不写。”
“刑部断案,沉思时叩大案七次,与之攀谈闪烁其词,语焉不详,作老谋深算状。”
“今日无话,明日表明心迹试试。”
字字句句,是他动心的时刻,可对于宋疏遥来说,只是想挑逗他,看他作何反应的乐子。
谢字卿不愿相信,可事实就鲜血淋漓地摆在他面前。
所以从一开始,就都是预谋好的,都是假的。
那些爱意,都是虚无。
只有他在自作多情。
事已至此,宋疏遥自知东洲客一事败露,想按住他翻看的手抓紧说些正题,况且她记录的那些自己都不愿再看,谢字卿当着她的面翻来翻去,让她感到很是羞耻难堪。
手掌按在纸页上,宋疏遥几乎求饶道:“大人,你若审讯就快些,别这样折磨我了。”
谢字卿这才抬眸,忍着泪水的一双眼早已发红,听见宋疏遥的话,他茫然一笑,质问道:“折磨?谁折磨谁,宋疏遥,是你折磨我。”
他虽然没有大吼大叫,声音也是有些大了,宋疏遥害怕把别人吵过来,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请求道:“侍郎大人,求您了,您小声些,这相府上除了您和冷竹,旁人还不知我就是东洲客。”
谢字卿漠然冷笑:“求我?宋疏遥,我真恨不得将你交上去,等你死了,我也跟你一起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大人莫要胡说,此事还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程度,我知道大人在查东洲客的案子,只是形势所迫,不敢将此事告知于你,”宋疏遥双手合十拜他,“大人宽限我些时日,让我再多写一些文章,届时再将我交上去,贤王会杀我,但绝对舍不得杀你……”
“呵。”谢字卿见她句句话不离案子,完全没有对他情绪的感知,心中更加冷了,如冰似雪的目光落在她水红色的唇上。
他气得只想咬上去,让她闭嘴。
可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便只盯着她看,见她的发上簪着几簇茉莉,花香袭人,眉上画了几片金色的嫩叶,眼下淡红,脸颊有珍珠般润泽的光,他不知这是什么妆,像是她的新花样。
她许久不化这样别出心裁的妆容,谢字卿看向一旁,只见薄如蝉翼般的屏风后摆着一张琴,他是何等火眼金睛,打眼一看便觉得像是沧澜河泛舟那日,苏忱带的那把琴。
室内点着檀香,那一定不是宋疏遥喜爱的香,倒像是苏忱喜欢的玩意。
倏忽间,他只觉得满室都是苏忱的气息,甚至能想象到,今日早些时候,两人就在这书房里,调素琴,阅金经,欢声笑语,如胶似漆。
他是无惧杀人的,那一刻,甚至连苏忱的尸首埋在哪都想好了,一簇嫉妒的火焰将他通体烧了个遍。
几乎不受控制的,他快步走到了屏风之后,又见琴案上除了那把古琴,还放着一根雕刻到一半的竹笛,竹笛旁放着刻刀,长的短的都有。
宋疏遥只得跟着他跑,见他看着琴案沉默,心道不好,东洲客那事,谢字卿怨她隐瞒,苏忱这事在他心里也一直没过去,如今双剑合璧,定能将她捅成马蜂窝。
“谢侍郎,我确实不该隐瞒,可东洲客之罪是大罪,我也不敢贸然把别人拖下水来,你是我的朋友,你知我不会……”
“朋友?”他今日全是反问,看着她,一步步靠近,“我又是你的朋友了,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你心血来潮时的乐子?逗弄我好玩吗?看我失魂落魄,沉溺其中,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