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冰雪不知何时消融,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在一个欢快的年过完后加速了离开的进程。
自从丞相府那事之后,叶清川就没再去过崔密府中了。
他被叶知儒安排在了桃李堂的一位名师手下,时常能碰见岑竟之,收获一个白眼。
江溪雪倒是没受什么影响,每日依旧去崔密府上听课。崔密没有向她问过叶清川的事,江溪雪也未曾提及,倒是有几次乌闫忍不住地打听了些许情况,江溪雪也只是笑笑不好和他细说。
崔密院子里的那树梨花枝上抽出新的嫩芽,一改秋日初见时那死气沉沉的样子。
江溪雪与叶清川的交流也少了。江溪雪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从叶清川进入桃李堂后,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有时她想好好同他谈谈,可每次望向叶清川疲惫的眼神时,所有的话又堵在了嘴边出不来。
每天二人同时间出门,晚上叶清川从桃李堂绕路去到从前摆摊卖书的巷口与江溪雪汇合,一起回家。
从巷口到木屋的那段路是叶清川与江溪雪一天当中仅剩的闲暇时光,江溪雪往往会挑起一些轻松的话题,以此来缓解一天下来的疲惫。
随着会试时间的推进,江溪雪越来越感受到叶清川的压力。他越来越少讲话,回家后也只是点燃桌上的油灯,拿出卷轴在手里看着。
江溪雪也不打扰他,只是默默去到自己房间,掩上房门,不去打扰他。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一个总在夜里辗转难眠,一个总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力气耗尽才舍得熄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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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会试的前一天。
那天夜里无云无风,空气中掺杂着不远处油菜花的芳香。叶清川罕见地没有看书,而是搬了把小竹椅子,坐在院子里仰头数天上的星星。
“一颗……两颗……”
没数上几颗,眼睛便被一双略微冰凉的手捂住。
“看什么呢?”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意的,叶清川抬手将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拿了下来,双手将它们捂住。
“数星星。”
“嗯?”
江溪雪惊讶于叶清川在这夜的闲情雅致,她顺着叶清川的话问:“数清楚有几颗了吗?”
她蹲在叶清川的身侧,双手被叶清川握在手里,感受着面前男生手心的温度。
在这样一个寂寥无人的夜晚里,她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无限温柔,眼里似乎有星辰闪烁。叶清川望向她的眼,愣了很久的神。
“一颗。”
江溪雪听到叶清川这么说,噗嗤笑了起来。
“又睁眼说瞎话啦!”
蹲着腿麻,江溪雪抽出自己被叶清川握着的手,站了起来。也学身边叶清川的样子,仰头数起星星来。
“一颗……两颗……三颗……”
“这也太多了吧,怎么数的玩?”
“果然还是得空气好啊,以前在家那边都不怎么能看见这满天星星的……”
江溪雪话没说完,便感受到有人环抱住了她的腰。手无意识抬起,低头去看,叶清川已经将头埋进了她的腰间。
她个子比叶清川矮,很少在这个角度去看叶清川。
她感受到叶清川将额头轻轻靠在自己身上,环着自己的手也只是虚虚地搭着。
叶清川好像变成一个泄气的小孩,要抱抱充电才能打起精神来。
江溪雪回过神来,心底柔软成一片。她双手轻抚着叶清川,从发丝到耳廓。
“累了就休息吧。”
江溪雪不想同他说什么“没考好也没关系”的屁话,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她心知叶清川是最想把这场考试考好的人。
感受着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在微微颤抖,江溪雪知道,他哭了。
叶清川向来是个哭包,大事小事都爱先哭一场。
江溪雪也抱住他的头,没再说话,眼角也有一滴光莹。
这里偏僻寂静,除了屋前的那片油菜花和天上不停眨着眼的星星,再没什么能够知晓他们在这寒夜里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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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当天,江溪雪如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了,只是今天不是为了去崔密那儿,而是为了帮叶清川收拾行李。
该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乡试时准备了什么,今天江溪雪就又给叶清川准备了什么。
叶清川昨夜哭过,眼睛还肿肿的,早上起来看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喏,这几天的干粮。”
这次也是接连考好几天,吃喝都得自己准备着。
叶清川接过江溪雪递过来的包裹,嘴唇动了两下,却没说话。
临出门时,江溪雪正等着叶清川锁门。他考试这几天晚上不能回来,非要让江溪雪去向梦府上住,不许她一个人回来住着木屋。
江溪雪没办法,只能答应。
点头了还不够,叶清川锁上门,说是要把钥匙随身带着,不让江溪雪有什么阳奉阴违的想法。
江溪雪只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大惊小怪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成年人,况且在这里无冤无仇的,叶清川怎么就这么担心自己一个人会被人拐了去呢。
等叶清川锁好门,江溪雪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
“走吧,去考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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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熟悉的送考,又是熟悉的拥挤,又是熟悉的忐忑不安。
“好好考别紧张,你背了我那么多密卷肯定比他们厉害。”
“一定要心无杂念别想东想西的,拿出你高考的态度来,不要被之前的事影响。”
江溪雪一边给身边的人不停地念叨着,一边恨不得自己进去替叶清川考了。
这人尤其容易会被外界事物影响,因为心态原因不知道考砸了多少考试。从前江溪雪倒是能举着他的答题卡嘲笑他,现在江溪雪却笑不出来了。
自从丞相府以后,她清楚地感受到叶清川的心态受到了影响。为了让他调整状态,江溪雪这段时间提都不敢提那天的事,更别说去问他在桃李堂的学习进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