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

谢知仪直到顶着凤冠霞披坐上花轿时仍有些恍惚，头顶重量让她不得不将自己端直。

盖头挡住大半视线，她只能瞥见自己缀满明珠的平底翘头履，鞋面蝶纹栩栩如生。

这下是真从侯府脱离出来了。

唢呐声同万丈霞光一道迸发，喜乐调子高，却掩不住街边百姓议论声。

只是这些声音太多太杂，乱得她听也听不清。

心口咚咚跳着，谢知仪手心又发了汗。

若是她娘见了定是高兴极了，若是知姝在，或许还会落泪，她少时便爱哭。

是喜娘搀谢知仪下轿，要先跨火盆，寓意是驱除晦气。

她垂眸看着自己正红的裙裾拂过火盆。

可炭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正落在裙边，眼见裙摆被燎出道边缘黢黑的小洞甚至隐有扩大之势，她下意识想抬脚踩。

手肘却被身边喜娘紧紧把住，盖头下的谢知仪动作一顿，便听她笑吟吟道：“红莲并蒂，旺夫兴家！”

四周登时有人喜气洋洋地呼应。

被搀着跨过三道包铜门槛，掌心红绸被她攥得发皱，视线偷偷往另一边瞥，却只能见着几步之外身着正红喜服的青年勾着金纹的玄色皂靴。

他好像站得笔直。

“恭请新人入喜堂——”

司礼官的声音拉得很长。

“一拜天地日月明！”

她随着唱喝屈膝，向后一拜。

手上连着另一边的红绸轻晃，谢知仪又移了视线过去，依旧是看不到他脸，只能勉强瞧见青年虚拢住红绸的修长五指。

他生得白，被这正红色一衬就连手都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二拜高堂福寿长！”

屈身时腰间佩环撞出闷响，谢知仪被人搀着转过身，高台上坐着该按礼受拜的闻家两位族老。

是闻清许请来的。

“夫妻对拜琴瑟和！”

转身时缠枝莲裙裾扫过青砖，谢知仪躬身，弯腰时清晰可见他皂靴面上金丝纹路。

他们这便是成婚了。

“礼成——”

炸响起的锣声吵得谢知仪心里忐忑，想到夜里要同他行事便觉着担忧。

被人引到主屋东侧暖阁，守在里屋的春桃赶忙迎上来，她先将引路的侍女打发走，“这里我来照看着便是。”

“是。”小丫鬟应了声便退出去，又将外间的门合上。

谢知仪这才自己揭了盖头，入眼便是绣着成双成对暗纹的浅绿帐幔与暗红被褥。

主屋内陈设简单，窗边摆着犀角镜架的梳妆台瞧着都像是新搬来的。

春桃被她柔和烛光下秾丽明艳的眉眼美得一惊，随即便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小姐今日都没怎么吃，不如先用些汤面垫垫。”

被春桃一提醒，谢知仪才发觉自己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便绕过屏风去中堂迅速用了些鸡汤煨的细面。

刚漱过口，外间便有人推门而入。

听着脚步声还有些沉重。

飞速与春桃对了个眼色，谢知仪提裙便往内间跑，春桃则老老实实立在屏风外。

她用榻上红缎又重新将自己盖住，双手搭在膝上安分得好似未曾挪过半分。

“退下罢。”

是闻清许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虚浮。

他饮酒了。

垂眸瞧着那双玄色皂靴走近，谢知仪这会儿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盖头便被挑下。

下意识抬眸，便见着青年那双惯常凌厉的凤眼此刻半敛着，眼尾被酒气熏出一抹薄红。

怔愣一瞬，面前人便半蹲下来。

谢知仪便从低位转至高位。

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抿唇，正要张口便被抱住腰身。

闻清许将脸贴在她柔软小腹，他说不清自己眼下究竟是何种情绪。

眼前全是方才掀盖头时谢知仪的模样。

少女低垂的睫毛在玉白的脸颊上投下羽影，凤冠垂落的珍珠流苏尚在轻颤，她抬眼，看向他的眸光清凌，整个人恍若不小心坠入凡尘的仙子。

“怎得了？喝醉了？”谢知仪伸手用手背去探他脸颊，刚挨上便被人捏住手。

“没醉，”他忽地低笑一声，嗓音因酒意而微哑，“该饮合卺酒了。”

伏在她腿面上的青年募地站起，倒了两杯酒又走过来，这才在榻边坐下。

他漆黑的眸盯得太紧，谢知仪避开他直勾勾的视线取了酒杯，纤长的睫毛轻垂着，胳膊便被人扯过，与他看着劲瘦却明显比她粗了一圈的手臂交缠。

“为何不看我？”

被他低低地一问，谢知仪面皮更热，强撑着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