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来杭州已经有几天了,所经之处风平浪静,一团和气,他貌似无所事事,整日走街串巷,看起来悠闲得很。
上巳节那场抓贼的闹剧他事后才知,恍然不觉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没丢东西。
锦衣卫办事,当地府衙只有配合的份,不能多打听,更容不得置喙。所以当天给他接风时,各府各衙都派了人表了忠心和态度,若需人手,但听吩咐。
随后就静静地只等着听吩咐了。
偏偏韩百户一时也没什么吩咐,脱掉官服换上便装,每日里自己奔走得兴致勃勃,带着身后的几条“尾巴”游街听戏,好不快活。
很快,大家也领悟了,天地会嘛,上天入地,神秘莫测,随便一点风言风语,哪就那么容易抓到人了,真这么简单,也就不是皇上的心腹大患了。
还有什么玉坠,传闻已经生出了多个版本,越来越魔性,真真假假都不好分辨,更别提轻易地找到了。
这都是需要耐住性子,慢慢查找的事。
时间一长,尾巴一根一根地“掉了”。
韩非可是锦衣卫,若要让他知道地方官员派人跟踪,那就是妄图刺探圣上旨意,可是要掉脑袋的,闹不好连累上下,祸及全家。当然,想探虚实,想知情报,这些官场老油子办法多得很。
他这几天,哪儿热闹往哪儿凑,一个人出来当差可真好,像刚从笼中放飞的鸟,自由自在,当然是怎么舒服享受怎么来。
这天一大早,他来到了湖鉴书院附近,听说这湖鉴书院名气之大,学子之多,远远超过了府学,甚至有不少官员家的子弟也来这里挂名学习。
果然,从这条街上的热闹程度就能看得出来,店铺林立,货品琳琅,进进出出的都是学子。
说实话,他读书不多,学问有限,看着这群白衣书生,深觉自己格格不入。
但是一想到天下初定,政通人和,百姓渐安,学子得以安心读书,未来有空间施展抱负,他便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何其重。
他找了家店铺坐下,要了些饭菜和酒,独自一人不紧不慢地吃着,一边听旁边眉飞色舞的那些书生,谈家国大事,谈胸怀志向。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她身姿清华,步态端仪,样貌清绝,她进了门先朝四周快速环视了一圈,紧接着把头微微低了下来。
也难怪,这般模样出众的姑娘在这街上可是难得一见,满屋年轻气盛又春情满满的学子几乎都把目光对准了她,这不就是书中描绘的颜如玉嘛。
韩非也抬头朝这边打量着,这姑娘脚步微微往后挪了挪,看得出她是有些紧张的,但她还是没有转身离去,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不能离去。
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绕过大堂里的散桌朝韩非走了过来,“这位公子,我家姑娘有急事跟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可否把这张桌子让给我们?您的酒菜钱我们结。”
还真是不客气。韩非隐隐地有些不悦,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是惯会用银钱开道的,可惜了那一身脱俗的气质。明明他桌上的饭菜还没怎么动,却连问一句都不问。今日他一身布衣,想来这丫鬟可能也不是不懂礼貌,只是习惯罢了。
韩非低头拿起筷子,正要开口拒绝,忽然又传来另一个轻柔的声音。
“这位公子,冒昧地打扰了您的用餐,您也是要等人吗?”原来是那位小姐走了过来,她先是略施一礼。
“并无。”韩非放下了筷子。
“那我丫鬟刚才的提议......我真的是很着急,没有空位了,换家店又怕错过。”
不知怎的,对上小姐这双焦急的眼睛,韩非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他更加不想走。
“若小姐不嫌弃,可以坐在另一边等待,我稍后用完餐就会走。”韩非抬手指指对面。
韩非这张圆桌靠窗,可容纳八人就餐,原本还有屏风隔开,为了图看热闹,他方才让店家撤下去了。
这位小姐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在距离韩非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旁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往这边瞟。韩非叫来店家,又把屏风拉过来,挡住了小姐那一边,他自己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要全挡住可不得了。
小姐带了两名丫鬟,一个待小姐坐下便出去了,大概是去门口等人了,另一个则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小姐坐得端庄,时而看着窗外,时而目光低垂,总之一句话都没说。
韩非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在脑子里推断,这姑娘等的一定是男人,否则不会定在酒楼。这个男人一定是湖鉴书院里的,而且多半是跟她年龄相仿的年轻学子。至于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线索,暂时不能随意下结论。
韩非偶尔瞄一眼对面的姑娘,她坐在窗边,窗外芭蕉展扇,翠竹数竿,姑娘纹丝不动,就像一副仕女图,绘满岁月静好,当相惜相怜。
韩非把吃饭的速度又放慢了些,小姐等的人怎么还不来呢?他等不及地想看一看......
忽然,外面传来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
“苏兄”“启墨兄”——
对面的姑娘听到声音站了起来,韩非一看,这是等的人到了,名叫苏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