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接受。”
秦蓁问:“一招未试,为何认输?”
他答道:“必输为何要试?”
秦蓁皱眉说道:“还未开始,你怎知必输?你观战过我?觉得打不过?”
她这话直白,带了点不客气,温子艺却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摇头道:“天注定。”
“金符算术,我已知结局。”
他继续道:“一轮中我已认输了五场比试,非是诈你,亦非消极怠战。我若能赢当然还是要打的。”
“上一把魂隐宗那个弟子也不接受我的认输,猝不及防他就冲到我面前了。”
温子艺叹气一声:“还好我跳下擂台的速度够快,再慢点他的灵力就要挨着我了。我并不想受伤。”
“你也别说什么仅靠卜算如何定局,也别问凡事未发生前怎不能改变——太外行了啊,还很质疑我的术法能力。”
他说了一连串,最后停在这里,有些吊儿郎当的笑:“虽然我课业确实不好。”
“但这等入门卜算我可不会出错,人之命,天注定,此次比试乃我必输局。”
“我也不想像你们一样积攒切磋经验什么的,别劝我啊别劝啊,真不爱跟你们这些没学好卜算之法的人说话。尤其剑修。”
秦蓁觉着有些窝心,辩了一句:“修道之人,以力破法亦是入门。”
温子艺慢慢抬眼,说:“那是天之骄子才要做的事。”
“我算我师兄带大的,随了他的性子,话很多。”他幽幽道:“你若要得个缘由才可接受,我能与你说到明日比试开启。”
秦蓁抿唇,有丝不快,于是她说道:“那你便说。”
温子艺一噎,瞪了一眼来,便真就开始从万物因缘际会说起。
见秦蓁竟没打断自己,他施施然端起架势,接着继续讲万物循环、讲天常伦理、讲知行实践。
台下观战的弟子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叫骂,再到沉默,见秦蓁似乎也没了与温子艺对打的兴致——她提起的剑都放下了。
于是有部分人受不了在专注实战的擂台上还要接受知识的洗涤,揉着耳朵陆续散去。
温子艺早有所料,只是秦蓁依旧面色平静,倒叫他嘀咕了两声,然后放飞自我,将这宗门大比的擂台当成了道法辩论的现场。
说至天人合一的诠释时,他叹:“不过,若要我顺应自然共生,那这天道得有意识才成。天道无形无态,未通人性,苦都叫众生受了。”
秦蓁终于有了点反应:“天道不该有意识。”
“天道为规则,不该有人意。”
她低低道:“大道无情,天道应漠视众生,只应循环。无情才是公正,才能公平。”
“错了。”
温子艺笑眯眯道:“从来都是人在强求公平。”
他抬手,澄黄符纸翻飞,带笑意的眉眼低顺,却叫秦蓁看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
“万物自生长而出时便已分等阶,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三善三恶,六道轮回。”
“我阴阳观修习六道,却是分为:天道、人道、鬼道、畜生道、魔神阿修罗道……”
“还有一道,为——无常道。”
“万物轮回虽与生前业有关,但最开始时,六道总要有生物,那谁分人道,谁分畜生道呢?”
“生死一念,你可敢说六道轮回便是公平?”
秦蓁没法说。
她本就是皇室中人,睁眼便能看见富丽堂皇的寝殿,迈开脚便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可宫中侍卫侍女纵然与她行走在同样的毡毯上,却因出身不同,实则天差地别。
说什么生前业,可人死灯灭,转世轮回谁还记得谁呢。
“我的课业不好,仅有法术能拿得出手。因为我总觉得,轮回的下一世是全新之人。”
“分明是没有记忆的婴孩,也分明是其生长历程在塑造他,为何偏要扯上辈子的业果?难道此一生,是由上一世的业果决定?”
“可这般想也不对,若我上一世为恶众多,害了许多人,那我也该要偿还的,否则对那些人更是不公。”
温子艺停住话语,笑一声:“长篇大论了。人总是想得太多。”
他摊手,灵力将飞散的符纸聚起收回:“你问我缘由,我答了缘由,你可接受我的认输了?”
秦蓁无言,轻轻点头。
温子艺于是行礼走下擂台。
站在擂台下,他仰头望向秦蓁,又笑了笑,向她传音:“但,人该无惧。”
秦蓁回望他,却没有应声,随着擂台侧边两界观的裁判师兄一句“296号——道源宫弟子秦蓁,胜”,温子艺转身,淹没在台下观战的众人之中。
秦蓁跳下擂台,这是她今日最后一场比试。
且待来日。
她想。
*
第二日第一场秦蓁便有比试,而段师姐等人这天的比试皆在后几场,几人于是来到秦蓁的擂台下观战。
秦师妹剑意好,又有新生锐气,前面几场比试都打得漂亮,赢了许多名气很大的宗门楚翘,众人很看好她,觉得她能一路过关斩将到决赛。
万万没想到,秦蓁竟然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