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帮那位婢女拾完炭火,见那表面堆放着方才摔碎的银炭,她开口问道:“这炭是要送往何处去。”
“是往长乐宫去。”
玄云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提醒道:“进长乐宫之物都需由太后身边的女官查验,这些摔碎的银炭最好是藏在筐底为好,最好是将这些丢了,再去拿一些银炭。”
那宫婢却面露难色,“这些银炭都是经了处理的,太后娘娘每日需闻珈蓝香才得以入眠,除了炎夏,长乐宫的炭火都是不断供的。所以这些炭是经过处理,裹了珈蓝香的,但如今入春,没有那般冷了,每日制的也是定了量。”
玄云面上淡淡,凝视着那梅花状的银炭,若有所思,忽而发觉面前的这位宫婢还在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这些炭火以后莫要自己一个人提了。”
宫婢红着脸道:“多谢掌药。”
待那位宫婢离开后,玄云轻声自语,“原来如此。”
傍晚时分,天边卷着墨云,原本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忽而就狂风大作,还有雷声隐隐约约从云层传来,片刻后,大雨倾盆而至。
是夜,窗外茫茫水色之中,宫人们都已经深眠,只有雨珠滴落在琉璃瓦上的声响。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前,她轻轻地敲击着门扉。门悄然从里打开,她一个闪身进入了房中,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才将门阖上。
房中并未燃烛火,待眼睛适应周遭的黑暗,她看见一位女子正坐在镜前妆点。说是妆点也不对,那手法变幻莫测,绝不似寻常女子的装扮。
天边骤然划过一道闪电,那雪亮的白光,在那女子的身后亮起,只见一只明眸正透过镜子审视着自己。
她心中一悚,不敢多看,低下头,忽然,她听见房中还有一人的呼吸声,她悄然抽出腰间的匕首。
“她已被我下了药,今晚不会醒。”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刀刃插回刀鞘中,恭声道:“主上。”
见面前的女子不言,她便继续道:“罗司药今日上午已寻楚二小姐。”
玄云捻起一根银制扭曲长条状的物件,将脸上晶莹剔透的软膏慢慢磨平,细细地雕琢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罗音得了那方子试药试了三日,也确实需要行动了。
“那些我们提早监察的女君们,只是稍做引导,她们便上了勾。我们都是打着罗司药的名号。只是......”
她有些犹豫道:“那位戚家二房的大女君迟迟都不愿对大房的那位二女君动手,她并不相信罗司药会帮她,想和罗司药见上一面。”
玄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擦了擦红唇,平静道:“只有她一人?”
“那些主上特意交代我们注意的女君们里,只有她一人。”
玄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她将手上的衣物奉上,“叫她们继续跟进,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乱子。”
“是。”她应道,片刻,她继续道:“她希望今日晚间就能与罗司药见面。”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将今日晚间发生的事都给忘却,明白?”
她似乎感觉一种极为强大的气场,她低声应是。
她正要出门,却听主上叫住了她。
“告诉福盈,让她明日再送一批易容之物过来。”
“是。”
待她出了门,看着飘摇的春雨,打了个哆嗦。
她自入宫起,便被嘱咐不能见主上的脸,即使见到主上,也要将其间发生的事全然忘记。潞姑果然未说错,主上十分的恐怖,即使她未曾看向她,她也能感觉到主上似乎能将她看透,目光如刀霜。
玄云看着暗探的身影离去,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潞姑训练的这些探子比她预想的要好上许多。当年潞姑收留与她一般大的孤儿,培养成暗探,当时她还心存仁善,极力反对,现在看来,潞姑到底是见识长远。
她从一开始便计划好了一切。
宇文蕴只是跳板,是她的遮掩。若是她暴露身份,那些豺狼也只能查到宇文蕴的头上,待到他们发现不对时,她的人都已经撤出乾都,再也寻不到了。
而皇帝,也并非是她想要效忠的对象。皇帝使的那些手段是打动不了人的,只要皇帝对自己的魅力不要过于自信,他便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做法只能稍加迷惑敌人。
但他却愿意这样做,在他试探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他的底牌,他确实是一位势单力薄的帝王,不过,好消息是,这位帝王有着一颗天生冷硬的心。
至于那些贵女们,没有人会因为帝王的诱惑,而为一个还未属于自己的人拼命。能让这些女人们动手的只有贪婪、仇恨,以及渴望。若是还有人能在一旁诱导,那么她们内心的黑暗将会奔涌而出。
在她成长的这条路上,她深刻地理解了一个道理,能够相信的人只有自己,宇文蕴不能成为依靠,皇帝也不能,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去夺,而这势必要让自己拥有上桌的权利。
过去莽撞的女孩已经死去,这次她定不会失败。她的心在怦怦跳动着,瞧吧,她只会比之前做的更好。
本来一切都要按计划进行,只是宇文蕴给她安排了一个麻烦,那位罗音,她只能多分一份心将这位罗音安排到这场后宫大乱的戏中。
既然打定主意不留她的性命,那戏还是要做全套,今日以后,每位想要一展抱负的女君们都可以看到太后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罗司药。
她举起宫灯,镜中赫然倒映着一个全然陌生又熟悉的女人——一身宫服的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