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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阿勒泰·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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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他们挤在毡房里,就着酥油茶的香气,听老人讲述雪莲如何在冰裂隙中寻找生长的微光。

在伊犁河谷,他遇见了最后一位会制作传统锡伯弓的匠人。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弓弦时,他仿佛看见了香港狮山上出土的青铜箭镞。

那一刻,时空在取景框里交错,西迁史诗与岭南考古在剪辑台上碰撞出令人战栗的火花。

该转场了,导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阿勒泰带着松香和雪味的空气充满胸腔。

这九个月教会他,最好的镜头从来不是刻意追求的画面,而是当生命自己从取景框里生长出来时,你恰好伸出的、布满茧子的双手。

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雪山,转身走向摄制组。掌心的茧子硌着摄像机,像是大地的低语,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这片土地教会他的一切。

……

白桦林里的走音笛

晨雾像融化的羊脂般浸润着喀纳斯的白桦林。杨晟猫腰钻入这片银色帷幕时,靴底碾碎的腐殖质正散发出类似普洱茶饼的醇厚气息。

镜头焦点在□□老人手上游移——那十根皲裂如老树根的手指正用猎刀削着桦树皮,刀刃与纤维摩擦发出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您这笛子能吹《鸿雁》吗?”杨晟刚举起防风麦克风,突然被塞了满嘴苦涩。

老人树皮般粗糙的拇指按着他下颚:“含软了再说,这倔脾气比我家那头不肯配种的公驴还硬。”

树皮汁液顺着喉管灼烧,杨晟呛出的眼泪惊飞了树梢的北长尾山雀。□□的笑声震得露珠簌簌坠落,他刀尖挑起片金黄的桦叶:“你们汉人拍东西太急,楚吾尔笛要等第一片黄叶吻到湖水才开音。”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蹄声。牧羊少年阿依登像道褐色闪电掠过,杨晟的卡其色防风帽转眼成了羊群间的飞盘。

□□削笛子的动作没停,走调的黑走马小调惊动了松枝间的松鼠,那团火红的毛球竟顺着老人膝盖爬上肩头。

正午阳光刺破雾霭,杨晟发现摄像机不见了。监视器屏幕里,驼鹿角绑着的机器正记录着神奇视角:白桦树冠在风中翻卷成金色漩涡,一支新削的笛子乘着落叶缓缓坠向湖面,像被天空放逐的月亮。

在可可托海的矿坑前,杨晟第一次明白地质学家的浪漫——他们把三号矿脉的赤铁矿称作“大地胭脂”。

“知道这抹红最后去哪了吗?”向导用靴尖踢着碎石,“全抹在克拉玛依抽油机的铁嘴巴上了。”

吐鲁番的葡萄沟里,晒得黝黑的维吾尔姑娘告诉摄制组:“我们这儿的情话是‘我的甜能经得起四十度风干’。”

杨晟的镜头追着这句话拍完了整季,直到某夜在库木塔格沙漠,他为了捕捉银河下的驼队擅自离队。

沙暴骤起,GPS信号碎成雪花点,他反而盘腿坐在沙丘上,嚼着酸倒牙的驼奶疙瘩想:昨晚《港岛记》第三集那个航拍转场,滤镜浓得像阿勒泰的蜂蜜酸奶。

忽然有束光刺破沙幕。牧驼人江布尔的马灯在风沙中晃成橘色光晕:“迷路的小马驹!”老人用冬不拉琴柄敲他头盔,“骆驼粪比北斗星靠谱,跟着金色粪球走!”

回到骆驼客的毡房,杨晟的宝贝摄像机被塞进暖炕烘烤。

陈导的咆哮震得铜壶里的奶茶泛起涟漪:“你他妈是制片人!要是被流沙吞了,我们是用无人机撒纸钱还是拿斯坦尼康当招魂幡?!”

缩在花毡角落的杨晟瞥见阿依登在导演背后做鬼脸,小孩用两根食指把嘴角扯到耳根,活像被风干的哈密瓜。

江布尔突然用匕首柄敲响空奶罐:“都听着——”老人故意拉长声调,“好骆驼奶的酸味往西飘,那是天山的方向。馊了的往东飘,准是吹到哈密魔鬼城了。”

哄笑声中,杨晟的胃袋发出悠长鸣叫,比驼铃更响,比江布尔的冬不拉琴弦更颤。阿依登趁机把烤馕塞进他怀里,馕坑的余温透过粗粝表面,像握着个小太阳。

晨曦的柔光逐渐透过厚重的驼毛帐篷,杨晟在砭骨的寒冷中缓缓睁开眼帘。他下意识去摸枕边的摄像机,却触到一片冰凉黏腻,镜头盖里盛着半凝固的酸奶,在低温中结出细密的冰晶。

监视器里是夜间自动拍摄的延时画面:银河与沙丘的曲线间,一队野骆驼正优雅地穿过他们昨夜的迷途。

后来江布尔在杨晟背包缝了串骆驼铃:“下次迷路记得摇铃,沙漠的风会传话。”

十月的新疆已经染上金黄的秋意,杨晟跟着节目组返回了乌鲁木齐,最后的拍摄,他们将在这里完成。

陈导给他们放了两天假,让大家好好休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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