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最后一抹日光消失在天边之时,往日寂静的桓王府,则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丫鬟们端着各色菜肴,一波又一波,流水似地送上桌前,不远处的水镜台上,乐工与舞娘合奏着歌舞,在台前一片荷塘的映衬下,甚是赏心悦目。
烟波亭上,一双碧色的目,似是宝石般嵌在深邃的眼眶里。
尽管额上略有被风沙研磨过的痕迹,但耳侧脖颈处,依旧有着藏不住的白皙与透亮,似比女子的还胜一些。孙寒英身材高大,较之江湛,整整高出一颗头来,两人同席坐着,江湛都显得娇小许多。
孙寒英斜睨着眼前人,心里却只有鄙夷,这些南夏旧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趋炎附势之人。回城的这几日,来他府上登门拜访的官员几乎挤破了脑袋,全当他是来日的倚仗。
原本听说新旧两朝臣子交斗,他还打算大展身手,好好正正这朝风,未曾想竟都是些蔫不拉几的软骨头,连让他提刀的兴致都没有。这江湛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至今未露锋芒,隐藏颇深,暂时还看不出什么门道。
“魏王长途跋涉,一路南下,想必十分幸苦。听说如今的漠阳守将,名叫张崇德,原是孙将军的部下?孙将军遇害的事,朝臣们也多有议论,有人怀疑是寒部的人,不知殿下有无更多消息?”
漠阳地处大齐与寒部的交界,因其西北部有座佘山为梁,能抵挡南下的寒气,故而成全了漠阳城的壮大。
虽非最北之关,但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初大齐铁骑南下,寒部亦派出十万精兵,掠夺此地,皇帝的叔父孙九思亲自奔赴边疆督战,携着义子孙元简,以少一半的兵力,扛住了寒部的侵扰,守住了这道国门。
但孙九思也因此受了重伤,不久后病终,孙元简便接过他手中的大权,稳住了军心。
原本这并没有孙寒英什么事,只是战事方休之际,孙寒英不等圣旨到来,率自带着一万亲兵,脱离王师,入了漠阳。
因他军功在前,又是齐人主将,且手上的兵力不算太多,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年时间里,孙寒英不仅收拢了寒部好几个势力,手中的人马也愈来愈多,已与孙元简麾下的守军不相上下。
皇帝数次下旨,催促他早些回城。
然而直到不久前,孙元简突然被杀,朝野上下为之震荡,皆以为是寒部有人欲要兴兵伐谋,借风南下,孙寒英这才决定亲自归城,谁料随着他的出现,事情竟变的更加诡谲难辨。
“说起来,此事怪我。”孙寒英竟没有逃避:“孙将军是应了我的邀请,才前往佘山春祭,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愿意见到,总归是我们误入了山民的领地,叫他死在了乱箭之下。”
江湛不疾不徐听着,并未太过当真,孙寒英继续解释。
“同样为人臣子,我也不想让他一介英豪,以如此戏谑的结局收场,叫后人轻视他的功绩,让百姓忘记他的功勋,这才以敌兵来扰,他身先士卒为名,将他入殓安葬,好在百姓深念其恩,不仅夹道相送,还愿为其修建元简祠,也算没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江湛为他斟了一杯:“魏王虚怀若谷,在下钦佩。”
孙寒英摆摆手:“说来,他与我有大恩,在漠阳的这几年,全因他的照顾,我才有了落脚之地。且当初也是他收留了青卫,才让我们有了这两年相守的机会,只可惜·····”
“听说桓王殿下,亦有位亡妻?”
江湛点点头:“不错,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正当这时,傅云倾送了酒上来,也不多话,默默为两人添酒。
今日的她,身着紫色长裙,因为换了个发髻,修长的脖颈露出大半,在衣物的衬托下,自是仪态万千,孙寒英的目光,果然停在她身上。
“难怪桓王没想着再娶,有这样的美人相伴,又何需再大费周章。”
傅云倾忙抬头,两人目光一碰,令孙寒英意外的是,这张脸上并无南夏女人的娇柔与妖媚,清泉般纯净的双眸,似是能一瞬就望到人的心底,那片无人驻足过的荒漠,竟头一次迎来了春日的甘霖。
一袭淡紫色衣衫,将她的脸衬托得洁白无瑕,此时此刻,竟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魏王殿下说笑了。”傅云倾缓缓开口:“奴婢是公主身边的女史,并非王爷的人。”
江湛也应和道:“傅女史是我请来代管府上后宅之事的能人,曾是宫中女史,绝非囿于后宅的寻常妇人所能比,听说今日魏王要来,她特意准备了这一桌酒席。”
话到此处,已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魏王看着眼前微微低下头的女子,碧色的瞳孔深处闪出隐秘的光,可是很快,他问:“为何不见公主殿下?”
······
“什么?”
与此同时,霜露院里,南笙惊愕地丢下手里的茶杯。
“你是说魏王今日便已到了府上?”
“奴婢问过了,既白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按照前世记忆,魏王出现,应当是在三日之后,为何如今却提早出现了?
若非,他也重生了?
心底泛起一阵恶寒,南笙险些跌坐在地上。
“不行,花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殿下你说,奴婢该怎么做?”
南笙看了眼门外,心里很快便有了主意。
这边,既白来到江湛身边,低声道:“办好了。”
江湛看了眼傅云倾,转而对魏王:“久闻魏王殿下熟读兵书,又精于弓弩之术,刚巧在下也钟爱长枪与戈矛,素日就爱收藏这些甲刃,可有兴致去观赏一二?”
孙寒英从善如流,并无推拒之色,只是刚一起身,随身的侍卫却忙在他耳边提醒:“常伯说让王爷吃完酒便早些回去,切莫在桓王府上停留太久,更不可过夜,王爷要是不听,回去常伯又该说你了。”
“小兔崽子,跟上就是了,哪儿那么多话?”
“可是·······”
“他是王爷我是王爷?再敢多嘴,小心你······”
前头的江湛听到动静:“王爷可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