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楹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殿下别这样想,这不怪你。依奴婢看,傅云倾巧言令色,她说的话并不可信,不值得殿下如此伤怀。”
忽然,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主仆俩一齐回头,却都愣在那里。
江湛看着满园争芳的一簇簇茶花,望见长廊拐角处的两人,定了定,花楹识趣地走下石阶,福身走出门外,一抬眼,见既白站在阶下望着自己,忽而一怔,双颊浮起两片红晕。
院内,南笙起身,看着江湛正一步步走向自己,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从前。
那时年少,宫里无事,她唯一的乐趣便是等十一叔出现,偶尔遇上战事,江湛临行前,也会特地来与她告别。
记得有一年冬日,他奉王命去讨伐南下的寒部骑兵,可谓九死一生,南笙在宫里日日祈祷,夜夜做噩梦惊醒,生怕他会回不来。
那时候,娘娘就安慰她说,男子立世,靠得便是胸怀天下的志气,江湛生在皇家,有此志气,也是他的天命。
“那女子呢?女子便只能做那个明知风筝会断线,却只能一直守在原地,幻想着它会自己飘回来的人吗?”
南笙第一次,朦朦胧胧生起了这样的疑惑,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些了?”
他神情平淡,关心如常。
南笙微微点了下头:“十一叔。”
他走近······再走近,南笙低下头,侧过了身,他却娴熟地伸出一只手,探了探她额前,另一只手平稳地扶着她的后背。
“嗯,是好多了。”
他没有动。
熟悉的苏合香笼罩而来,后背上的手突然离开,却是扶上了她的耳侧,只一霎那,南笙的头已轻靠在他的左胸处。
寂静的宅院,浓郁的春色,只有枝头的鸟儿,啼鸣不止,似在为他们庆贺。
时间仿佛刹那间静止。
耳侧传来一阵有律动的心跳声。
他们只是站着,谁都不敢先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湛:“那日是我不对,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句话几日前就该说的,连既白都知道有了误会,就该早点解释清楚,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定,可才出门,偏遇上傅云倾,又隔着帘子见到南笙说那些话······
“总之,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冲动。”
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高墙,轰然倒塌,那处历经十几年蹉跎,仍旧不曾败落过的荆棘丛,此刻竟成一片花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南笙望着眼前春光明媚的一切,内心深处,却有种异样的触动。
傅云倾说江湛没变,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这颗心仍旧在她身上,可南笙不明白,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恍惚,究竟因何而起。
许是苏合香的味道太过让人着迷,此刻的她,只想离这心跳更近一点,将这香味记得更清楚一些,免得日后回忆起来,脑海中只有他对自己拔刀相向的一幕。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主动环住他的腰身。
“江湛,这不怪你。”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都只能靠着自以为的真相,去守护或者推开彼此。
无论是谁先误会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江湛听到这话,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心都揪在一起。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诉说,想要倾吐,想问她为何这么快就能确定将自己的后半辈子托付给谁,想问她为何能将从前的所有一切都抛诸脑后,不留任何余地。
南笙亦未尝感受不到他身体里的激荡,但很多事,刚开始的时候不必说,后来是没机会说,事到如今又不能说。
但至少,这两颗心,也算听到过彼此的声音,已经足够了。
江湛凝神片刻,只几个呼吸间,便毫不犹豫,一把将她推开。
春风拂来,墙外的柳枝在空中摇摆,两人向着相反的方向,同时侧过身,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良久,江湛道:“想必你已知晓沈轻尘来过了。”
她如此笃信的事,如今果然要成真了。
南笙看着他从袖子里拿出那卷明黄色的织锦。
“圣上已经下旨,将你赐予沈轻尘为妻,不日便可完婚,你放心,婚礼的事,十一叔不会委屈了你。”
南笙手握那块布帛,敛下心底翻涌而来又回归寂静的滚滚波涛,跟他一样,恭敬道:“多年来,幸得十一叔照拂,南笙感激不尽。”
“江南笙,从今往后,站在你身边的人,不会再是我了。”
南笙微低下头,囫囵吞枣地“嗯”了一声。
“可你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十一叔都会在你身后,你是桓王府的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十一叔······笙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