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知远在火凤声势浩大地澄清时,段岁寒就在孟旌扬家里看直播。
他看着哥哥大方自然地对着镜头说完了一切,看着飘过去的弹幕从诋毁、质疑变成相信、震惊。
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谎言,段知远抬手轻轻一戳,啪,泡沫碎掉了。
好像一切本该这么简单,那些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的目光和声音,哥哥来了,他非但不逃跑,反而转过去说,你好,我叫段知远,我们下次见。
段岁寒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一边庆幸着,还好,是哥哥说出来的。段知远的表现一定比他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倘若赛场的那支麦克风没有被掐,他张口说出来的东西,会是多么的凌乱不堪?
可另一方面,他又相当遗憾。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自己面对一次?
十八岁的当下,段岁寒站在这里回望,忽觉从回家开始的这三年间,他就一直在逃跑。
被纵容得太过,以至于开始自省时,他早已习惯了恃宠生娇。
直播结束,段知远十分张狂地发来消息,说让小寒安心比赛,一切都由哥哥来解决。
段岁寒超捧场,发了好几个泪目欢呼的表情包。
孟旌扬来到沙发,挨着段岁寒坐下。
“怎么这么安静?不像聊天记录表现得那么激动。”
段知远截图给他邀功来了。
段岁寒摇摇头,靠在沙发上说:“没有,我只是太高兴,所以说不出话来了。”
孟旌扬靠近一些,看着他说:“小寒,我知道你高兴是什么样子。”
很知心的一句话,段岁寒瞪他:“干嘛戳穿我?”
说着,他鼻子一酸,眼泪竟径直落下来。
把人惹哭了,孟旌扬却像意料之中似的,拔两张抽纸给他,说:“不用羡慕,也不用勉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从火凤把段岁寒接回来时他就这样,很冷静,很礼貌,提及场馆里被辱骂时的瞬间也没什么反应,只说让警察按规矩处理就好。
可是怎么会不委屈呢?
平白的污蔑,漫天的诽谤终于昭雪,段岁寒却委屈地,憎恶着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了。
孟旌扬这样说,就是什么都看懂了。段岁寒眼泪流得更凶,羞愧得简直想要钻进地下藏起来。
可这时候孟旌扬又看不懂他了,目光赤裸裸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很没出息地流眼泪,一直递纸巾给他,说:“别哭太急。”
段岁寒没来由地有些生气,把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就要走。可孟旌扬抓住他,拽着他跌回沙发上,两个人近乎抱在一起。孟旌扬半个身体压着他,看着他犹有泪痕的脸,说:“别走,我没想惹你哭。”
段岁寒简直要被他颠倒黑白的能力震惊到了。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他指控。
“嗯,我是故意的。”他从善如流地翻供。
“你不用急着成为全面的大人,小寒。人再长大也会有孩子气的部分,丢了它们未必就是厉害。”
“退一万步来说,被我看见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见过你哭湿枕头的样子,不在我家哭,难道你要去俱乐部,或者去詹阿姨面前流眼泪吗?”
当然,都不可以……
轻而易举地,孟旌扬又要把他说服了。段岁寒犹不甘心,瘪着嘴说:“我也没有哪次是乐意被你看到才哭的……”
“嗯,怪命运好巧吧。”
孟旌扬轻巧地说:“但无论如何,我都是见证者了。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或只是想哭,大可以打电话给我,叫我过去,当着我的面痛痛快快地流眼泪。”
这提议太荒谬,段岁寒甚至懒得吐槽一个电话孟旌扬就使命必达的部分,只说:“我为什么都要当着你的面哭?”
“因为,一个人流眼泪的话,岂不是很寂寞?”说着,孟旌扬抬手,很轻很轻地,擦去段岁寒一边脸上的泪痕。
脸颊上的触感终于让段岁寒反应过来他们此刻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孟旌扬的脸近在咫尺。这个人,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看人的眉目那么温柔,步步为营,寸寸逼近,叫人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已然无法看清。
一会是哥哥,一会又是告诉他可以尽情流眼泪的男人。
段岁寒的心很软,温水一样,可身体上下的每一处器官都在发了疯一样地提醒他快跑。
于是他挣两下身体,妄图从孟旌扬的怀抱里出去。
挣不开,他有些急切地请求:“放开我,孟哥。”
孟旌扬突然更结实地压下来,肩膀卸力,大半个身体都覆盖在段岁寒身上。嘴唇凑到耳朵边,孟旌扬求饶一样,用哑掉的声音说:“别动了,小寒。”
怎么会……轮到他求饶的呢?
“腾”地一下,段岁寒的耳根红透了。
他的大脑整个烧坏掉,四肢百骸全是僵住的,孟旌扬的呼吸在他耳边,炙热地起伏着。
这情况,就算是段岁寒把神经拿去熔炉里,锻造成水管那么粗的一大根,也没法骗自己说是哥哥和弟弟了……
他奋力地,用尽自己十八岁身体中可以调动的全部力量,将孟旌扬从身上掀开。而后他站起来,马不停蹄就要走。
什么反省,什么长大,他段岁寒面对危险的反应此生不变,就是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