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山恍若未闻,对她道:“你还有事么?”
这是要赶人了。
她身子一顿,面上浮现一丝失落,转而又扬起微笑:“没有了,那行山哥哥我先回家了,桌上的糕点你记得尝啊,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裴行山将人送走再回来,糕点已经到了沈望叔手里。
对方注意到他,朝他招了招手:“小山啊,你别说这糕点还挺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但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能下地了?”
“哦,我刚要跟你说这事,路我是能走了。虽然比较艰难,但叨扰了你这么些天,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索性今儿就走。
“你放心,等我回了府,就差人将这些天的银子送给你。
“你也别去码头了,你不是喜欢看书吗?倘若你愿意,我可以让我二姐给你在私塾谋个夫子的职……”
裴行山突然开口打断:“不用了。”
“你要走便走,不用告知我。”
沈望叔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是真心看重他,再一次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喉咙一噎。
他又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别人不要,他难不成还要热脸贴冷屁股的上赶着送?
顿时觉得嘴里的糕点都不好吃了。
将一整块糕点泄愤般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随……咳咳……咳咳咳……”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望叔就被呛得直咳,这一通差点要把肺都咳出来。
几乎就在下一刻,颈间传来微凉的触感——
有一只手握住他的脖颈,食指轻抬他的下巴。
嘴边适时候送来一杯茶,微微倾倒。
水大多流进他的唇间,另一部分则是溢出唇角,顺着纤细的脖颈滑下去。
沈望叔抓住那只救命的手,连着喝了两口茶,感觉差不多了推开那只手,俯身又是一阵咳嗽。
偏偏他还不能咳得太使劲,原先的五脏六腑还没好齐全,每咳一下好似在撕扯,疼得他眼泪直冒。
于是一声声压抑的咳嗽声在屋内响起,声音嘶哑,却又不可控,听着格外揪心。
原本被他推开的那只手抚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拍着,手主人关切的问:“好些吗?”
沈望叔边咳边点头回应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真正缓过劲,小口抿着一杯茶,将那盘糕点推远,哑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愤:“害人玩意!”
裴行山将那盘东西收放在一旁,和半死不活趴在桌上的沈望叔对坐。
眼前人眼眶泛着红,眼尾下垂,黑而浓的长睫落下厚厚一层,唇色比先前颜色深了几分,看着更像是被欺负狠了。
他眸色深了几分,转而不露声色的淡淡开口:“你什么时候走?”
“嗯?你这是在赶我?!”
沈望叔立马来了劲,嗓子疼得要命还拔高了声音。
“随口一问,你莫激动。”
沈望叔“哼”了一声,道:“你把我送到沈府门口。”
空气沉默半刻。
“什么时候?”
“现在,立刻,马上!”
沈望叔悠闲的趴在裴行山的背上,看了一眼四周,荒郊野岭的,杂草都长了几尺高。
要不是他刚才草丛深处走出来,这地他死了都不见得会知道。
“小山啊,你这家也太偏了。
“不是我说啊,你不然跟我回沈府得了。
“我让府里管家给你安排个轻松点的差事,你也能好好度日不是,非得去那码头作甚?
“再不济去当个夫子,不然考功名也行……”
“好。”
?
趴在他背上的沈望叔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说什么?”
裴行山颈侧温热的呼吸如同羽毛一样划过,痒得几近让人难以忍受。
他声音哑了几分,放缓语速道:“我说,好。”
“你好的是什么?是你要跟我回沈府?还是要去当夫子,还是考功名?”
见他终于接受了,沈望叔心下一喜,说话都快了几分。
心里头那股子亏欠劲儿总算少了些。
“你想我做什么?”
沈望叔话里满是自信:“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么?自然要由你自己选,反正不管你选哪个,我都能帮你。”
这自信并非盲目,他确实有这个本事。
准确的说,是他沈姓的本事。
“若是我说,我要留在你身边呢?”
!
“你说啥?”
沈望叔眉头拧成一团。
“我要留在你府里。”
沈望叔愣了一瞬。
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受,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
“你是不是就在等我说这句话?”
在沈望叔看不见的地方,裴行山眼中露出浅浅的笑意:“沈三公子,想来是不会食言的。”
背上的人轻哼一声,“那可不一定,我名声在外,再添一条说话不算话也不算什么。”
裴行山轻叹一口气:“若是如此,那我便只好回去继续秉灯夜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