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老婆竟然问他:“你觉得力哥他们怎么样。”
什么叫力哥他们怎么样?是说他们的疾病?他们的性格?还是说,老婆其实更喜欢力哥那种比较高壮憨厚的家伙?!
力哥有193,而他林牧野只有185!
在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一瞬间,牧牧的狗毛几乎都要炸起来了。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青老师追问道:“嗯?”
“啊!”林牧野回神。
“就……挺好的啊。力哥对我很好,嗯,干活也很认真。”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怎么了吗?”
施青河在屏幕的对面,抿了抿唇:“我想问的是……你对这样的,比较特殊的人群是怎么看的?”
林牧野对老婆是个听障人士这种事一无所知。于是,他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就正常看啊。”
“老师不会认为我是那种歧视别人的坏孩子吧。”
对面轻轻的笑了:“那倒没有。”
“力哥他们虽然身体上有缺陷,但既然能在那里工作,就说明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
“他们有在认真努力的生活啊。”
林牧野挠了挠头,感觉有些奇怪。
青老师家里有人有这方面的问题吗?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
屏幕的另一端,施青河听着那句“认真努力的生活”,陷入了沉思。
失去了父母的这十年来,他有在认真努力的生活吗?
虎皮此时正卧在他的脚边。他想。
但如果虎皮不在了呢?
夏日里,施青河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自己按在键盘上的手指,莫名的觉得有些陌生。
这些天里他都在干些什么?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十一岁的男大学生搞网恋?
他是依靠着虎皮活着的。
别人都以为他只是一般的犬控,但只有他知道,他是对这只将自己从抑郁中拯救出来的小狗,有着病态的依恋。
为了听到虎皮的声音,他才鼓起勇气,戴上了助听器,重新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连接。
但现在,虎皮却在一天天的变老。
他清楚的知道,并且从未忽略这一点。
这样的他,这样一个连自己的精神世界都不稳定的人,这样一个时常会忘记了要去爱自己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爱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爱他呢?
而他竟然还默许了对方的追求,甚至为此感到喜悦,甚至控制不住的去试探对方。
施青河放在键盘上的手慢慢的蜷缩了起来,指甲渐渐扣进了掌心里。
但他却感觉不到疼。
耳机里,林牧野似乎在呼唤询问着什么。但他的助听器却好像突然失灵了一样,让他接收到的声音都变得混沌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屏幕,看向那个也停下不动了的火娃。
他盯着那个像素做的红色小人看,似乎是想从那些单薄的像素点中,读出耳机里那人的唇语。
但火娃只是站在原地,黄色的眼睛一大一小,嘴角往斜上方勾起,一言不发。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虎皮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对劲,此时也从趴卧的姿势站了起来。它的爪子在地上刨了几下,发出了“哒、哒”的响声。见主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关注到它,它更是焦急的“呜、呜”叫了起来。
“汪——!”
随着一声清脆的犬吠,施青河从恍惚中回过了神来。
“对不起。”他下意识的说到。
“你还好吗……老师?”林牧野显然是被他忽然的安静吓到了,此时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而小心。
“我……”施青河喘了一口气:“我有事情没有告诉你。”
是的。施青河想。如果要和对方谈恋爱,那自己是个孤儿这种事情,自己是个聋子这种事情,自己正依赖着一只小狗活着的这种事情,总归是不能瞒着对方的。
但他开了口,却又没有勇气接着说下去了。
比起和这样单纯热烈的小朋友开口,他宁愿不要这份刚燃起来没多久的感情。
他就像一株含羞草,他渴望着阳光,但实际的碰触却会让他控制不住的蜷缩。
“不需要告诉我的,青老师。”
“如果你觉得不安全,就先不说,好不好?”
施青河的眼泪突然从眼眶中滑落。他把虎皮抱了起来,而虎皮则熟练的帮他舔掉了滑落到脸颊边的泪珠。
“或者,你有什么正在困扰的事情,也可以和我说。”
“不要觉得我年纪小。我林牧野可是游戏高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哇?”林牧野的声音上扬,努力逗他开心。
“你就是年纪小。 ”施青河忍不住说。
“有时候,哥哥也可以向弟弟撒娇的。”林牧野说。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我在追求你啊,青老师。至少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别把我当成小孩。”
施青河感受着虎皮身上传来的温度。
小狗的怀抱很温暖,但是小狗没有肩膀。
自从父母走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谁那里听到“撒娇”这样的词了。
施青河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现在不是答应对方的时机。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又一次道歉。
林牧野很耐心的回答:“没关系的老师。”
“要先去休息一会儿吗?还是再打一会游戏?”
屏幕中的火娃跳了一跳。
“……再打一会儿吧。”施青河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不想现在就抱着虎皮躺在地上哭,也不想让林牧野替他担心。
至于那一团乱麻一样的心事,还是打完游戏再说吧。
他擤了一下鼻子,忽然觉得,打游戏确实是个不错的放松方式。
林牧野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可以依赖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