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诺误会对方是事实，给对方乱装零件是事实，态度极差也是事实。

或许泰坦级不会在意他这个渺小仿生体的态度和回敬，但阿帕诺觉得这和对方实力有多强大，会不会受伤无关。

他欠朗德瑞一个道歉，也应该道歉。

朗德瑞听到“抱歉”的时候愣了一下，等阿帕诺说完，他也逐渐从中觉悟了什么，快速在脑内复盘一次今天发生的事。

阿帕诺看出朗德瑞在深思，没有打断对方，即使泰坦反应过来之后对他发难，他也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没关系。”朗德瑞深思熟虑后，对他说道，“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喜欢。”

“……”

前半句还在阿帕诺的预想之后，后半句就完全不对劲了！

他听得出来朗德瑞说这些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分哄他玩的意思。

阿帕诺清楚自己动怒时，说话行事都相当不留情面，那些曾经惹怒过他的仿生人对此深有体会，敬而远之都算是正常反应，更多的是讨厌他、背地里逮着他狂黑的机。

他一直都很清醒，其他仿生人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都是他们的自由。

即使他如今算得上位高权重，也不会利用职权干涉他机意志，这是原则。

只是阿帕诺没想到，这个泰坦怎么会这么……这么直白地说“喜欢你生气的样子”啊！！！

银灰色监控甚至产生机体被高温点燃，快要爆炸的错觉，忍不住在现实中抬手去探休眠舱的屏幕。

然后他发现机体温度一直都在正常范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反复剧烈波动。

阿帕诺此时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朗德瑞的言行总是超乎寻常的直接，这可以理解为性格使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兼容异常导致的非正常表达。缺乏常识或许与这种异常有所关联，但不会是直接因素。

仿生人的情感数据需要配合专属的情感模块进行储存和运算，但朗德瑞没有装载情感模块，难道就意味着产生的情感数据就会凭空消失么？

不会，也不可能消失。

这些情感数据只会和其他数据一起，汇入已有且唯一的计算模块组中，然后以极度高效、直接的方式，毫不迟疑地传达出原因、目的以及本质——

阿帕诺猛地反应过来，向朗德瑞确认：“朗德瑞，你是不是在用作战系统兼容社交、情感数据的运算？”

朗德瑞想了想，点头肯定：“嗯。”

反正他主脑副脑装的都是作战系统模块，也不存在第二种运算模式，什么数据都只能归到作战系统里。

阿帕诺下意识想，怪不得泰坦疯狂打直球，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这里！

他几乎瞬间理解了朗德瑞今天的一系列行为：作战系统的底层逻辑，可不就是高效，直接以及精准打击吗。

泰坦开炮前还需要装饰自己的炮弹吗？根本不需要，他只需要考虑炮弹能否击溃目标。

而且作战系统与情感模块最大的差别，就是感知区间。

假设情感模块有十个区间，最左边是陌生（0），最右边是挚爱（100），中间从低到高依次排开。

作战系统与之相比，就只有0和1，是和否，极限值和另一个极限值，中间不存在任何过渡。

用作战系统运算情感数据，恐怕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好感，也会以百分之百的程度表达出来。

之前朗德瑞突如其来的一句“我爱你”，着实把阿帕诺震得不轻。

现在得知对方的底层运算逻辑，重新结合当时的情况，阿帕诺忽然就顿悟了。

哦，合着那是“我对你绝无欺瞒请相信我”的强化版精简表达呗。

阿帕诺无言地看着自家总舰的新泰坦，不免感到任重而道远：“你还是抽出时间，尽快把常识和情感模块同步一下吧，话说爱修米亚博士知道你这个情况吗……”

朗德瑞的灯板不自觉向下压，他第一次避开了银灰监控的视线，假装看风景：“爱修米亚博士当然很关心泰坦级。”

哎呦。

阿帕诺的洞察力何等敏锐，马上就发现朗德瑞竟然开始试图糊弄他。

他有点惊讶，同时又不知道朗德瑞为什么突然含糊其辞。

据他观察，朗德瑞的灯板竖直代表专注和兴奋，缓慢摇晃是放松，快速摇晃是受到刺激，而下压则是感受到压力和心虚。

银灰色监控微微歪头，身体侧倾去看朗德瑞的正脸，慢悠悠道：“那你看着我说这句话。”

“不行。”

朗德瑞一本正经道：“你不要恃靓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