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花错正背着佳人,在一条迷离交错,曲折互通,又深又黑看上去已存立百年的地道中狂奔。
他死里逃生,躲过一劫,本该立刻找个隐蔽地方祛毒疗伤,可惜他看到了花佳人。
那个他最疼惜的得宝儿。
所以他趁乱冲了出去。
只是刚掠过演武场墙头,他便发现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外面驷辔战车,旌旗标帜,声势浩大,倒是比场内还热闹。
好在怀中的花佳人适时提醒了一句:“阿兄?……下马堂是内外宫界线。薛楼两位官人的人手,还有眠花宫弟子都在外堂……今日内堂反而防守没那么严密,我们可以小心点沿着宫界线走。穿过下马堂一直往东,过了合欢林,有个岁寒谷,忘川归意林便在谷的最东部,那是眠花宫的禁地,他们不敢追进去。”
禁地之所以为禁地,不是因为路陡地险,瘴气毒雾遍地,里面又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比如星霜十二司的‘阿难谷’;就是对某些帮派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价值,比如少林的‘面壁台’便是因为达摩在那里静修九年,面壁时留痕于璧上而名垂青史;再比如武当的‘思过崖’,乃是因为其先辈被罚在那里修身养性时创造了绝世武学。至于眠花宫的‘忘川归意林’为何能与那三大武林禁地分庭抗礼,则不得而知了。
现如今,花错终于明白了。
他强压下身上那种好像有千万虫子在体内噬骨扭筋,急急要破体而出,又好像有多股真力在他体内倒逆乾坤,让他只想暴戾嗜杀的痛感,烦躁而忍耐地道:“这山谷……好像根本走不出去。”
花佳人听着他虚弱暗哑的声音,在他背上微微挣扎道:“阿兄,你先放我下来。”
“怎么了?可是颠得不舒服?”花错的脸隐在黑色斗篷下,有种出奇的白,眼白中猩红点点,凄厉诡异,恐怖至极。
但他看着花佳人的眼神,是比春风十里还要细腻,温和的柔情。
“阿兄……”花佳人看了,哀哀地唤了一声,而后急急扣住花错手腕,心疼道,“你别动。”
好半天,她才‘嚯’一下抬起头,颤抖着声音问道:“人,人蛊?”
“别哭了……”花错有点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拭去她脸上两行眼泪,低声道,“你兄长我内力雄厚,福大命大,当初连漠北第一毒五步倒都毒不死我。这点蛊毒算什么,不怕的……”
“阿兄……”花佳人看他疼得全部皱在一起,更显狰狞恐怖的五官以及额上大滴大滴滚落的冷汗,心痛得如被剜了几刀,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小盒,把里面火红色的药丸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急切道,“你先把这个吃了,然后运功催动药效,它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蛊毒。”
在等花错静坐运功,调息疗伤的间隙,花佳人抬头细细地观察着岁寒谷。
——花错身上的蛊毒已攻心,若再不进行医治,恐怕……
——可是这个岁寒谷怪石嶙峋,松竹林立,其中又凌乱延伸着无数小径,步移景换……
突然,她惊喜道:“阿兄,我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
花错睁了眼,迷茫一片:“什么?”
“你记不记得以前杜伯伯教你正反八卦剑法时,他曾提过一段旧事。”
“正反八卦剑法……”花错马上醒悟道,“我记得当时杜伯伯说,他和他夫人去好友府上做客,然后误闯了对方府中隐有正反八卦阵的禁地,被困一天一夜后,他参用禁地阵法,逆四时,倒五行,反八卦,转九宫,创造了正反八卦剑……”他略顿了顿,不禁狐疑问道,“你不会是想告诉阿兄,这里正巧也藏有正反八卦阵?”
“这里就是那处禁地啊!”花佳人语调难掩惊喜道,“而且那套剑法中,剑指八卦的乾、坎、坤、离、震、艮、巽、兑正正暗藏着破阵之法呢!阿兄,你背我起来,然后按照我说的,快点……”
花错看她高兴起来,忽然便觉得这段日子以来的折磨、生不如死,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这让他也感到莫名的高兴,当下刮了一下自家妹子的俏鼻,调侃道:“又哭又笑,黄狗飙尿。丑死了……”
等两人终于走出岁寒谷时,仔细看花错那诡异扭曲的颜脸,还有一丝隐约可见的柔情。
“当年爹爹就一直说,你原本天资聪慧,根骨奇佳,是个练武奇才。如今这武虽然练不成了,但你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他说这些时,眼睛发着光,脸上发着热,整个身子似被一把火烧得挺拔,热烈,然后他气态傲然接着道,“如今医卜星象、阴阳五行、奇门遁甲、阵法韬略,无一不精……真是了不起。我倒要好好看看,将来是什么样的侠义男儿,才配得上我花家这不世女娇娥。”
“阿兄,女儿家,不都是讲究个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吗?”花佳人听他这话,忍不住挖苦道,“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医卜星象这些旁门左道,方术杂学了呢?”
“这怎么能是旁门左道呢?”花错不置可否,正想反驳几句。可转念一想,医卜星象、奇门遁甲本就是不入流的行当,也只有他这样的江湖中人,才会觉得那是大本事,大能耐。
而这风雨飘零,朝不保夕的江湖闯荡日子,原也不适合他这玉净花明,骨细肌香的妹子。此次若不是他执意南下,学艺不精还好勇逞强,弄得自己半人半鬼不说,还害得得宝儿跟着自己颠簸流离,凄惨逃命……
这段日子,自己不在她身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出行可有人帮扶,可曾遇到什么风雨,有没有被什么恶徒欺负过……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秦家崖子那一战,怪自己大意轻敌,最终落在了殷小刀、李若书手上。
李若书。
李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