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晚上喧沸的蝉鸣,三三两两的学生行于夜色中。
她开始跟着车内的音乐用气音轻声哼唱,手指在车门上敲点着拍。
也不讨厌。
“意浓!”车窗外有人喊她。
路意浓的头转过去,神色倏然明亮起来。
“啊,那是我舍友!”她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您把我放下来就可以了。”
车子刹住,路意浓摘了安全带,步伐欢快地跑出几步,又察觉到自己失礼忘形,赧颜回首,挥手道别。
打开的玻璃已经升到顶,车子径直开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迟来的告别,他有没有看见。
章榕会很快开到校园的湖滨餐厅,姑父那桌还没有散。
等待的时候,他有些心烦地往惯常的位置去摸火,落空的那瞬才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车。
他的手指停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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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这是路意浓第一次坐飞机,也是她一次来到北城。
路意浓对北城的第一印象是无比空旷巨大的机场和穿行于中的风。
很大很大的风。
从下机到摆渡车那短短的一段路,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
杭敏英不再嘴硬,像个树袋熊就近紧紧攀着路意浓的手臂,等一起上了摆渡车,才很傲娇地撇开她的手。
路青今天特意来机场接机,她无比熟稔顺畅地摘下自己的披肩包住路意浓,然后揽着她的肩往前走,转身同章思晴一家寒暄。
“你们早上几点出发的?”
“敏英累不累?”
“先回家放行李休息一会儿,晚上舅舅请吃好吃的。”
杭老师玩笑:“他这个大忙人,今天也有空?”
路青也调侃说:“难得杭老师大驾光临,其他的事情当然要靠边站。”
听着他们聊天,闻着披肩上淡淡的香味,路意浓偏着头,悄然看着姑姑。
章思晴的生活是很接地气的。
她喜欢做饭炖汤,研究甜品,日常为了女儿的成绩闹得鸡飞狗跳,除了房子大一些,平时穿用更好一些之外,跟普通的家长好像没有区别。
但是路青像完全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是随时可以被推上T台走秀的模特,细长的鞋跟,成套搭配的戒指项链耳环,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染尘埃,熠熠生光。
路青察觉到路意浓的眼神,悄声问她:“妈妈还好吗?”
她点头。
路青摸了摸她的耳廓,对她笑。
回忆里知道西鹊山,不知道要追溯到哪一年的光景。
或者是小学习题册上某一片写风景的例文,又或是电视剧里经常被拍的取景地。
路意浓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跟这个地方会产生什么关联。
姑姑的家就在西鹊山内片区内的别墅群,由岗亭在岔路口分出游客禁止入内的泾渭分明的通道。
她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房子,大到有些空。
佣人比主人多,长期跟在章丛身边的就有两三个,还有专门的外教老师。
路意浓回到房间里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从房间的落地窗户往外看。
脚下是浅蓝色蓄满了水的泳池,目之所及几公里外蜿蜒山道上是密密麻麻的游客。
她为这种观感觉得非常奇特,拍了很多照片发给妈妈。
李茹锦大约是忙着,这会儿没有回。
她又看了许久,偶然回身,却不止路青何时站在了门口。
路意浓离得有些远,隔着纱织的床幔,看不清路青的脸。
只听到一阵轻柔的声音,平静地问:“好看吗?”
“好看,”她点头,“姑姑家很大,很好看。”
“是啊,是我的家。”她的乖觉让路青笑起来。
“长大了,果然是跟以前不一样,” 她对路意浓摊开手掌,“下楼吧,大家都等着了。”
晚餐是请了粤菜的大师傅来家里做的,空运过来的黑金溏心鲍鱼,还有炖满了十二个小时的例汤。
章培明特意腾出空,很早就从公司回来,坐在沙发上与杭老师聊天说笑,见路意浓下来,又关心她的学业。
他对这个肖像路青,乖巧省心的小侄女很是喜欢,多夸了两句,又闹得杭敏英有些吃味。
他及时喊停,笑说:“吃饭吃饭。”
路青问:“不等等榕会?”
章培明道:“他有其他事情忙。”
知晓他不来,路青像有点意料之外,不过很快又调整出笑容,转身去找阿姨们准备上菜。
另一头,章榕会在一场朋友的聚会里。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奇怪,说不上来。
感觉周围嗡嗡嗡的说话声有点吵,但是自己在家打机又很无聊。
黑屏的手机在掌心转了又转。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眼神落回人群,无意识地皱了眉。
王家谨新带来的女孩看上去年纪显得特别小,被架在人群中起哄灌酒。
他也不拦着,笑嘻嘻地看着热闹,目光对上章榕会得意地挑眉,没一会儿又贱兮兮地来骚扰他。
“别玩得过火。”章榕会警告说。
王家谨对女伴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意思:“我带来的人,他们心里有数着呢。”
章榕会不管他的私事,只瞥过一眼女孩过于鲜嫩的脸,又多问一句:“看过身份证了?当心进去喝茶。”
“看了,上个月,刚成年。”
章榕会不耻地笑他:“老牛吃嫩草。”
王家谨不服:“差个四五岁也能叫老牛吃嫩草?年龄正当好,你懂不懂?”
他为这个事跟章榕会纠缠,非得说服论证她能拥有我此刻青春健壮的肉*体,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
这时沉寂了一晚的手机亮了屏。
章榕会端起酒杯,缓缓抿了一口,向右划开,看到一封带着照片的简历。
他浅浅大致扫过去一眼。
郁锦梅:[盛小姐这周回北城给她爷爷过生,给个方便的时间,去见一面。]
他拿着杯子,垂眸看完,一口喝干。
然后单手敲了敲,回复:[好。]
排除掉那些莫名作祟的情绪。
他把自己摆回那条正确的道路。
他是章榕会。
本就不应为了路青那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前屈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