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盯着那些工人看了几息,“朕知道了。”
一回到凉棚裴行简便叫来赵尚书,“招来的劳工可有休息庇荫的场所?”
工部尚书道:“工部在落石村留了两块土地来建凉棚,明日就可完工。”
裴行简又说:“让工部在多加几顶,另每日给他们分三碗绿豆汤,从朕的私库里出。”
刚还在头疼钱从哪儿来的赵尚书震惊地抬头,见皇帝虽仍旧面色沉沉,却忽然有了一丝柔和。“臣知道了。”
他躬身感谢,连忙下去吩咐了。
临近正午,一行人才准备离去。
林听再次上了裴行简的马车,一挨着软垫,他就舒服地叹了声,还是马车上舒服。
等到裴行简上了马车,就见林听闭眼靠在车厢上,一派惬意。
他捻了下指腹,说:“林卿今日是累着了?还是刚才糕点没吃饱?”
林听睁眼,对上裴行简探究的视线。他摸了摸肚子说 :“臣今日运动量超标了,休息、休息一下。”
说话间,他衣袖翻开,露出里面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腕,身后车帘微开,薄薄日光透进来,照得那截手腕像在发光。
裴行简不动声色看了几眼,“朕记得林卿就走了不到一里地吧。”
林听往后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此时想不起什么君臣礼仪,头靠上车厢壁说:“臣刚才吃了点心,还有糕点。”
吃饭也算是运动。
裴行简一时无声,想不明白这小脑袋瓜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他坐过去,提醒道:“林卿可要多锻炼。”
林听忙不迭点头,“嗯嗯。” 反正将裴行简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马车一路驶进城里。
林听睡得迷迷糊糊,忽地闻到一股香气。
他立马睁开了眼,刚才吃了些糕点,这会儿又感觉饿了。
而旁边的裴行简和赵公公都在闭目养神。
林听抿了抿唇,这会儿已过了正午,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思绪飘荡间,突然听旁边传来一声:“停车。”
马车晃了晃,停在一间酒楼门口。
身旁风声呼过,眨眼间就见裴行简依然起身准备出去。
林听眼睛眨了眨,忙不迭跟上。
林听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酒楼,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咕叽’,他难耐地问:“皇上,咱们是过来吃饭的吗?”
裴行简意味深长地说:“不然呢?林卿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走下去,只怕车都要被林卿给啃了。”
林听呼吸一滞,心说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这时小二匆匆出来,“几位爷,要吃点什么。” 将他们迎进去。
走至一楼大堂,只见里面坐满了人。林听扫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都身着青布衫,三五人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他侧耳听了一下,个个口中都是什么“之乎者也”的,听不懂。
忽然想起来再过不久就是大墉会试的日子,如今各地赶考的学子应该都来了。
那小二颇有些自豪道:“咱们酒楼虽不及那登仙楼,但也是别有一番雅趣,最近楼里举行赛诗会,各地赶考的学子在咱们这儿做出了好几首好诗呢。”
赵德海看着乌糟糟的人群皱了下眉,对小二说:“咱们要一间安静的包房。”
那小二眼尖,一看他们几位穿着就知道是富贵之人,尤其旁边这位年长的下人,一手拿着拂尘,看着像是个太监。
“几位客官放心,” 他不敢怠慢,带着人进了二楼包厢,“这是咱们酒楼最宽敞安静的包房,各位客官需要什么尽可点,小店保证菜上得又快又好。”
几人落座,林听靠着窗外,透过窗扉望出去,外面街巷喧哗,来往行人熙攘。
裴行简已经选好菜交给小二。小二赶着去布菜了。
包厢大门打开,楼下的喧闹声传了进来。二楼的包厢设计得极为巧妙,从一楼看不到二楼,但从二楼却可以将一楼的动静尽收眼底。
赵德海起身道:“老奴去把门关上。”
“不必,” 裴行简抬手,“楼下都是今年参考的学子,朕也听听他们会做出什么诗。”
没想到皇帝也喜欢凑热闹。
一楼的赛诗会似乎进入白热化阶段,一群哄闹的人中走出一细白小生,站上高台,提笔在诗牌上挥洒。
随着他笔墨行进,台下有人跟着念了出来。
末了,那人说:“原来是一手赞美朝廷和皇上的诗。”
赵德海当即笑眯着眼:“看来今年赶考的学子对朝堂很是向往啊。”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没想到你崔家小儿如今也学会拍皇帝马屁了。”
此话一出,整个一楼大堂骤然安静下来。
包厢内的几人也吓了一大跳,林听和赵德海立马向下望去。
一个身着青衫、上打着补丁的人正摇摇晃晃地走至台上。酒坛在嘴边倾泻,等手将酒坛拿开,就见那人脸上两坨红晕,像是喝醉了。
那人走到台上,手举着酒坛丝毫不见害怕,“谁不知如今的这位皇帝尸位素餐、暴戾无度,暴君当道,你们竟然要去拍暴君的马屁,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王涯,你在外如此大放厥词,就不怕坐牢?” 那被称作崔家小儿的人当即红了脸,怒骂道。
“哎哟王兄、崔兄,大家都是来考试的,可别吵起来了。” 人群中又走出一包着头巾的人,试图安抚那两人。
被称作王涯的那人呸了一声:“就是今日皇帝在我眼前,我也不怕!”
啪——,酒坛在地上碎裂,酒水四溅,在沉寂的大堂里尤为清晰。
林听瞳孔一缩,骤然去看裴行简。
却见裴行简眉眼下压,唇角上钩,一派兴味盎然。
“把那几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