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龙霖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喉结滚动着咽下涌上的血腥气,“我已经……把你休了……所以你爱去哪就去哪。”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涣散,整个人栽倒。最后的视线里,是白亦陡然放大的惊恐面容,和那袭被血染透的白裙,殷红的血迹在素白布料上晕开,让他恍惚想起大婚那日。
其实红衣更衬他。
龙霖在陷入黑暗前模糊地想,他怕多看一眼,自己就要落下泪来。
*
龙霖在一片竹叶沙沙声中醒来,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微微侧头,看见白亦趴在床边睡着了,发丝散落在他的手腕上,痒痒的。他静静凝视着,连呼吸都放轻,只盼这一刻能绵长些,再绵长些。
一声压抑的咳嗽到底打破了宁静。
白亦猛地惊醒,下意识伸手探他额头,掌心凉丝丝的:“烧退了。”
龙霖看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不是叫你走吗?你是妖……他们抓不住你的。”
白亦起身去拧帕子,背对着他,肩膀绷成一道倔强的线:“那你呢?”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龙霖盯着屋顶的竹梁,上面有只蜘蛛在结网,“这是哪?”
白亦说这里是一处隐蔽之处。
“我将你带了出来。”白亦拧干帕子,“等你好了,我们就走,去个没人能找得到我们的地方。”
龙霖没接话。
窗外的竹叶突然沙沙作响,起风了。
龙霖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那些深可见骨的鞭伤不过几日便结了痂。这天他撑着竹椅起身,透过窗棂看见隔壁的怀曼正与一个高大男子在院中说话。
那男子肌肉虬结,阳光下皮肤竟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她也是妖?”龙霖转头问正在煎药的白亦,药罐里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对方的表情。
白亦只是点头,将熬好的药汁递到他唇边。
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腥甜,龙霖喝完后很快昏沉睡去。
白亦刚出门外,怀曼一把扯开白亦腕间的白布,露出底下的伤口。
“难怪他好得这么快,原来你在用精血做药引?”
白亦慌忙捂住手腕,回头确认房中的人仍在安睡,才压低声音道:“小点声。”
怀曼的红唇抿成一条线:“陪他演场戏也就罢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她凑近白亦耳边,吐息冰冷:“等他归位那日,你还当真下得去手取他逆鳞?”
白亦曾亲口对怀曼说过,接近龙霖不过是为了逆鳞。
见白亦沉默,怀曼轻叹一声:“我是看你越陷越深……”
话未说完,白亦已经机械地缠好布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等他们离开,屋内突然传来一道不轻不重咳嗽。
那日之后,龙霖就不想吃药了,灌不进去,白亦便不给他喂药了。
第六日的深夜,龙霖凝视着枕边熟睡的白亦。他俯身,嘴唇轻轻碰了碰白亦的额头,一封信被小心地压在枕下,他便起身离开。
门合上的声音响起,白亦就睁开了眼坐起身。
司命现身:“他不肯一人苟且偷生,怕连累到旧友和龙府十几号人,所以准备独自承受皇帝的怒火。”
龙霖下了那林子,天已经大亮,日头也已经爬到了半空,他好像在那林中迷了路。
他来到城中,来到京兆衙门,以为处处应该是张贴着逮捕他的通缉令,却不想一张也无,什么都没有,他内心不安之感更强。
他一路往府里的方向跑,路上偶遇像是为某件事聚集而逐渐减少的人群。
龙霖站在街角,询问一个老汉刚才发生了什么,老汉疑惑地打量他:“你这都不知道,今儿个北燕使团出城,可算送走这群瘟神了。”
旁边挑担的货郎压低了声音:“要我说,那北燕人真不是东西。”他啐了一口,“龙大人夫妇多恩爱的一对儿,硬生生给拆散了,造孽啊!”
另一个人突然插话:“话不能这么说,要是北燕再打过来……就是可怜龙夫人……”
那声音清清楚楚飘进龙霖耳中。他站在原地,那些议论声都模糊起来。
龙霖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绞痛,踉跄着回到龙府,朱漆大门完好无损,檐下的灯笼甚至换了新的,仿佛一切如常。
门房看见他,慌慌张张地迎上来。站在石阶上的邵宵快步上前,欲言又止:"“.....你还好吗?”
“备马,快给我备马!”
门房迟疑地望向邵宵,龙霖突然暴怒:“我让你备马!”
侍卫扑通跪地,额头抵着青石板:“大人,夫人……已经走远了。”
这句话像柄钝刀,生生劈开龙霖的理智。
“你们都在骗我!”龙霖一把揪住邵宵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邵宵任由他拽着:“父皇拿着你的命胁迫于他,而且北燕随时又有大军压境的准备,他知道你根本不会跟他一起离开的,你放不下宁国,放不下大义,所以他替你分担了,白亦说你们府中上下几十口,替你求情的故友,不能受你们牵连。”
“他盼着你能好好活下去。”
龙霖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突然失了力气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