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娇姑娘在我这屋子里坐了许久了,究竟想要问什么呢?”
傅大小姐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卷曲谱慢慢看着,侧颜在昏黄的烛光下淡雅娴静,云娇看不出她有丝毫异样,于是缓缓走到傅大小姐对面坐下,托着腮看着她。
“傅大小姐,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二。”
听到云娇的话,傅大小姐微微抬眸,目光从曲谱上移向她,声音轻缓柔和。
“云娇姑娘想问什么?”
云娇斟斟酌了一会儿,突然凑近她。
“傅大小姐闺名叫什么?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闺名唤作傅清思,云娇姑娘直呼我清思便好。”
傅清思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柔恬静,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云娇窥了一眼她放下的曲谱,暗暗记下一段,而后继续问道:“怎么写的?”
她淡淡的看着云娇笑笑,在案上将纸铺平,往砚台里倒了些茶悠闲的磨了会儿墨,随后提笔在纸上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是这样写的。”
“你的字......真好看。”
云娇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傅清思的字飘逸洒脱,清雅大气,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她这样的女子,从样貌到脾性再到才情,在人间应算的上顶顶出挑。
“慕容黎......不太配得上你,他就算治好了也是个短命的,你还是别惦记嫁他了,早点回家去,免得耽误你。”
傅清思放下笔,又将曲谱收好,起身去拿挂在墙上的琵琶了,直到重新坐下,她都没有回答云娇,细白的指在弦上弹挑扫拂,曲子向水一样潺潺而出。
“云娇姑娘,你知道我是多努力,才能跟黎公子定下这门亲的么。”
云娇头摇的很是利索,傅清思低垂着头没看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事。
“傅家如今虽也算富裕,但到底是出身寒门,跟慕容家这种世家比起来,本就是云泥之别,黎公子的胞姐是当朝的皇贵妃,而自先皇后亡故之后,皇上一直未立新后,这皇贵妃便等同于后宫之主,她膝下的皇子更是最有望继承大统,如今别说黎公子只是病弱短命,就算是他已然亡故,想要配桩冥婚,我爹都会恭恭敬敬的把我送进来,便是让他亲手钉棺把我活葬,他也是做得出的。”
云娇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叹:“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呢......”
傅清思仿佛没听到她的叹息,继续说着。
“这门亲事,原是我妹妹的,我爹说冲喜也轮不到我这个庶出的妾生女,丝毫不提他攀上有钱人家小姐之后就想要遗弃远在老家的发妻,我娘为他的爹娘养老送终之后,又拖着我和年幼的弟弟千里寻亲,最后也只落个贬妻为妾的下场,我弟也在奔波后没有得到好的医治,就那么夭折了,就在傅府门口,那天雪下的有几尺厚,我娘抱着我,我抱着我弟弟,他还那么小的一点儿,先是烧的浑身滚烫,然后又慢慢在我怀里凉透了。”
“那你和慕容黎这门亲......又是怎么定下的?”
琵琶声越弹越急,云娇的心也跟着跳的更快了一些。
“我九岁那年,我爹带着一家老小回乡祭祖,路过宣城外的小凉山,正碰上慕容家去求医的车队,当时慕容老爷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在车上印有家徽,因此不知是那里窜出的流寇山匪,竟动了打劫的心思。”
她的声音清冽,语调也是软的,偏偏云娇听的有些紧张。
“我爹见势不妙,破天荒的发了一次善,忙命人护住车队,又亲自护送慕容家的老爷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疾驰,甩脱了那些山匪。慕容老爷感念我爹的救命之恩,我爹在得知他身份后,更是极力想攀上这门亲,因此才定下了慕容家和傅家的婚约,原本定的是我妹妹清慈......”
曲调由急转缓,逐渐恢复清平,傅清思仍在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可偏偏,我那嫡出的妹妹是个有主意的,她不愿嫁给一个病秧子,便寻死觅活的抗婚,我爹没办法,这才想到了我,他说,只要我嫁过去,日后黎公子好了,我自能享尽荣华富贵,若是不好,我作为冲喜的,也能得慕容家一份厚葬,总之,不管怎样,傅家都不会吃亏......所以,不管慕容黎是病是残,我都得嫁给他,毕竟我娘还在傅府,我与她母女缘分一场,该为她谋个晚年。”
傅清思说到这里,琵琶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云娇,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她方才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这些过往皆与她毫不相干。
“云娇姑娘是想问枂公子给我的药吧?虽然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但你们都说我吃这药出了问题,既然如此,你们便拿回去查验一下好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劝傅清思,更是连自己为何留在这儿都给忘了,直到傅清思主动点明,才意识到聊了许久也没聊到主题。
云娇接过傅清思递过来的白瓷瓶,就这么木讷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掩好门后就坐在床上出神,直到听见慕容黎一遍遍唤她,才徐徐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