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美哦,”崔蔓露端着茶杯出来说,“诶,你别看我现在开了这种照相馆,但我之前的事你一点没经历过——我问你,你是我么?”
“不是。”安冰蓝道。
崔蔓露笑了笑:“依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就算考个差劲点的大学又怎么了?现实就是你已经学到高三了,还想就拿个高中文凭不成。”
安冰蓝闻言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几句话。
当浪漫回归现实,自由也会拷上枷锁。
这人生不过是在枷锁上跳舞。
但她还想反驳些什么,只是小声说:“……可是感觉都没意义。”
“哪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写语文写傻了吧,”崔蔓露说,“活着就是活着,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这就是意义。”
安冰蓝哑了一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听崔蔓露这么一说,好像这几天的浑浑噩噩都像是在无病呻吟。
“你还自由呢,我问你,你口中的自由难道就是这个时候从学校里溜出来么?”崔蔓露继续道,“那你别就在常韶市逛呀,考到外省去,难道不是自由?”
安冰蓝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还考外省去,我这成绩都不一定赶得上。”
“你赶一下试试呢?反正几个月学也是学,不学也是不学。让老师抓着你学,诶,让橙谧督促你学,你也试试呢?这才几月份。”
“你姐说得对。”欧阳真附和道。
崔蔓露见安冰蓝还摊着,便抱臂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这时间呢,也是不等人的。那不是你想停下就能停下的,你以为和跑步一样想停就停?日子会推着你走,等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随即崔蔓露又走到安冰蓝身旁一把拉起她:“等到时候后悔了才是真亏。我就最后一句话,不要让自己后悔——不招待小孩了,赶紧滚回去。”
安冰蓝插兜被赶出照相馆,一身除了MP3和一点零用钱什么也没带。突然觉得无聊,又拿出MP3,犹豫半晌鬼使神差点开播放器。
里面下着很多夏橙谧喜欢听的歌,安冰蓝一直没敢打开,现在才又捡起来听。
夏橙谧给她下了很多安静的歌,还分好了几个文件夹,把稍微吵一点的歌放在“平时听”里,把安静的歌和纯音乐都放在“睡觉可以听”里,心里又升起一丝愧疚感,没目的地上下翻动。
突然,她看见“睡觉可以听”的最底下有一个未命名音频,便点开来。
……这才发现是夏橙谧的声音。夏橙谧偷偷录进来的。
“晚安……虽然我觉得派不上很大用场,但辛苦了一天还是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安姐姐今天已经很棒了,明天继续加油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录音,夏橙谧的声音从MP3里放出来柔和了不少,似乎也不想吵到她似的刻意压低声了音,让安冰蓝的眼眶微微泛红。
整趟回校的公交车上,安冰蓝不断地听着夏橙谧留给她的音频,总觉得自己很窝囊,好像只是一次考试罢了,怎么会想这么多呢?
这样,就够了么?她问自己。
好像又有些不甘心。
头脑里像是有无数个自己,吵吵嚷嚷的没办法得出一个结论。
她依旧是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路过的人群,和一个又一个不同的人生擦肩而过。
有拿着风车气球,被爸妈牵着手的小朋友,也有提着菜篮在街上走的老人。有时候会看到牵着手走过的情侣,有时候又是年老的老太太和老头子站在路边等车。
也就这样吧,经年累月,人虽然不同,但景色却很是相似。
安冰蓝突然想,如果身在这样的人群中,没有什么人会去想什么狗屁意义,就连自己也不会去想。
下了车,她又溜到小门口。
或许自己就是在逃避吧。而且是很可耻的,懦弱的逃避。安冰蓝又想,指尖触及门锁时,竟发现门并没上锁,而自己出门的时候都有锁门的习惯。
但这次不可能是夏橙谧。
安冰蓝略微忐忑地抬起头来,只见老关和几个老师站在那。
“你还知道回来?”老关说。
办公室。
“我们几个老师在学校里找了一圈,愣是人影都没有,”老关说着,“你妈妈刚才也打了一堆电话问你人——连家长都不知道你会去哪,还挺能藏。”
这会安冰蓝老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
“后面一查监控,看你在实践楼那一块突然没影了,才想起来那边还有一扇门——你说这门好好的怎么就给你找到机会撬了呢,真是闲的。”
“对不起老关。”安冰蓝说。
柏伊笑沉默了一会,还是替安冰蓝说道:“高三压力大,想出去也正常。”
几位老师闻言也不敢说太多,高三的孩子太敏感,怕说多了出事,纷纷噤着声。学校念在也没损失没闯祸,也就从轻处理,只是说要把那扇老门封死。
老关就让她在办公室里反省反省,自己拿着教案就去上课了。
办公室又回归宁静。
安冰蓝独自坐在凳子上,回忆着门外的风景,崔蔓露她们,和车上路过的人群。
时钟滴答,滴答。
她闭着眼。
首先,她想上的是法学。无论如何也想上。
其次,她不想再让安弘业决定她能学什么,这个主张要她自己做。
就算是亲人,也不能决定她的自由。
没有任何人能决定她的人生,除了她自己。
最后,她想去追夏橙谧。尽管她们之间产生了隔阂,但能弥补的,她也想弥补。以她自己的方式。
安冰蓝,破釜沉舟。你去追她,迈开腿,去追赶你的太阳。你要相信,世界上有一些事物咬咬牙尽全力奔跑一定能碰到。她想。
忽然间,她眼角余光撇到老关桌上一把剪刀,兀自拿了起来。
现在办公室没有别的老师,或许等会就会来吧。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重新追她的太阳。
这么想着,毫不犹豫地将剪刀架在自己的马尾辫上,毫不心疼似的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