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行当了大半生的圣人,上曾御风论道、下敢九海斗鲛,八郡也不过脚下方寸,自诩一句博闻广识都是谦词。
按理来说,这天下对他而言应该没什么新鲜事了。
听到“光阴”剑鞘说话前的仰行确实是这么想的。
仰行花了七日六夜“过鲛海”,带着不知被破开多少次的身躯,从满目忌恨的鲛王手中拿回了鹤归的剑鞘。
他拿过剑鞘就欲离开,识海中却忽响起了一道虚弱而威严的断喝:护身!
这陌生的话音未落,仰行周身立时凝出了真气屏障,眨眼间拧身后撤,血色未褪的“燕来”电光石火般出鞘横扫。
仰行甚至没有想这突如其来的提醒是真是假。他只知道自己还要把东西给林鹤归带回去,再惜命也不为过。
事实证明,这道侵入识海的声音所言不虚。
朝泽防住颈侧,险险避开“燕来”锋锐的剑风,脸上竟还带着笑。
“啊,朝同剑君开个玩笑。”朝泽慵懒地靠回贝母中,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可惜。
“泽君地位尊贵,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仰行似乎毫不计较,拎着“燕来”的手腕却轻轻一转。
朝泽没有接话。她眼中闪着猎食者的冷芒,目光在仰行身上游弋,片刻后带着几分失望和不快收回目光。
没有破绽。
靠近鲸骨的珊瑚边有几只鲛人,其中一只迟疑片刻,摆动鳞尾游至朝泽,朝她躬下身,胸腔震动,用鲛人的方式说着什么。
朝泽侧耳听他说话,半晌没有回答。她面具般刻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成某种失落的茫然。不过这神情转瞬即逝,仰行看着她抬头狠狠剜了自己一眼,扬手一道海流将他推至鲸骨之外,冰冷附言:“立即离开。皎郡厌恶你。”
仰行扬眉:“多谢泽君。”
他转身踏水向上游去,神识关注着鲛王和其他鲛人的动静。
朝泽的心思没再放在仰行身上。她坐在贝壳上的身躯还是一贯的流畅优美,却转过头,一直望着鲸骨深处,目光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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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伤到了内府,仰行离开皎郡后却没有急着回漳阳寻江照流,而是寻了一处荒僻浅滩,往礁石上一坐,顺手把剑鞘搁到身侧相对平整的石面上。
“现在已经出了皎郡,阁下有什么话想说么?”仰行反握着“燕来”剑柄,手心里挤出一团真气烘干剑柄上的剑穗。他目光专注地放在剑穗上,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的确着急把剑鞘带回去,但并不包括其中来历不明的“灵”。
仰行耐下性子等了几息,等到这“灵”开口。
“你是圣人境。”那道青年男声道。
仰行捋顺剑穗,应了一声。
“灵”得到肯定,斟酌片刻,问了一句话。
仰行手上动作一顿,看向剑鞘,极为罕见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灵”重复道:“你身上有林亭鹤的气息。你见过他,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