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冼慈予所言,没多久郁如浮的请帖就传到了青羽殿。
脚爪上挂着不秋宫宫徽的黑翅鸢衔着片竹叶扑棱棱飞到窗前。林亭鹤接过竹叶,扫过竹叶投出的蝇头小楷便收下帖子,接着准备生辰宴要送的贺礼去了。
四日后,林亭鹤如期赴宴。想着这是第一次和郁如浮家的小辈碰面,他特意换了一袭浓绿洒金绡裳,长发也用鹊尾冠束起,收拾得端方。
这场生辰宴摆在不秋宫碧虚园中,入园云径上铺满了七郡千金一匹的鲛纱。林亭鹤不疾不徐行至园前,跨过月洞门便遥见十二张几案错落围在灵泉边,案上放着几碟简单的灵食,大半座位上已经有了人。
主位上两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在一干大人中尤为醒目,正是郁漓和郁湘。两个孩子都扎着圆鼓鼓的双髻,身着挑金竹纹银红缎袍,颈间金项圈上坠着长命锁和两片金竹叶;粉雕玉琢的,看得出继承了父母的俊秀。郁如浮、贺重九左右坐在儿女下首。两人也穿得肖似,皆是一身水云纹扬赤玄衣。
贺重九率先注意到林亭鹤的到来。他转头看去,向来不苟言笑的面上今日多了几分笑意,朝林亭鹤颔首致意。郁如浮觉察到贺重九动静,截了口中闲谈,朝林亭鹤朗声笑道:“小鹤,愣作甚!快来起!”
贺重九偏头跟孩子们说了句话,正好奇盯着林亭鹤看的小姑娘便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扬手朝林亭鹤招呼:“小鹤好,快来!”一旁的小公子则内敛许多,只看着林亭鹤点了点头。
林亭鹤含笑回应了两个孩子,不过数步跨过庭园到了席间。他同席上先到的几位统一作了揖,溜溜达达去主位行礼。
郁如浮和贺重九皆起身迎他。
“你这关出得好,正赶上我家这两个生辰。”郁如浮正式介绍了一下生辰宴的主人公,“喏,哥哥郁漓,妹妹郁湘。兄妹俩都七岁了。”
她转头又朝两个孩子道:“仔仔,这是岁翎道君,姓林,平素记起喊林叔叔。”这最后半句话郁如浮是冲着郁湘说的。
郁湘当即脆生生道:“漂亮叔叔好!”她这话说完就挨了郁如浮一个脑瓜崩,打得她脑袋一缩,咯咯地笑。
郁漓则稍显怯怯:“林叔叔好。”
“你们好啊。”林亭鹤笑眯眯点头。柔声说话间他手中多了两只精致漂亮的白玉圆佩,捏着顶上红穗放到两个孩子手上:“这是小林叔叔送你们的生辰礼,来,一人一个。小漓、小湘,生辰快乐。”
郁湘、郁漓先后道谢。
给孩子送过礼物,林亭鹤转身又给郁如浮递了一对嵌了灵石、通体素雅的金簪,一支雕竹节,一支雕火纹。
“浮姐,这是你和贺兄的礼物。”
郁如浮挑了挑眉,二指夹过簪子,抬手稍一比划,往贺重九头上插了那支火纹簪。
“怎么,还有我俩的名堂?”
“浮姐和贺兄的结契礼没赶上,礼我可不能少。”林亭鹤笑着解释,“这簪和送小漓小湘的玉佩上都刻了阵法,往里注真气就能看到用途,注过真气后随时都能启用。亭鹤也就这点技艺拿得出手了,浮姐可别嫌我寒酸。”
“说什么呢,你送的浮姐还能憎?”郁如浮大笑,大咧咧一掌拍上林亭鹤肩头,把人打得一趔趄。
贺重九看似冷静实则紧张地扶好林亭鹤,道:“谢过岁翎道君。”
郁如浮不饶人,又拉着重新站稳的林亭鹤寒暄了几句,这才放他去席上落座。
客席上坐了卫曜、怀冰雪、山肇、冼慈予四人,余下四个空位。
卫曜身着玄袍红裤,用玉簪绾了髻,面上挂着散漫的笑意把玩酒杯,挑着柳叶眼看林亭鹤微微一笑;怀冰雪则是银白衫银蓝裳,清清冷冷朝林亭鹤点头。山肇算是几人之中最简朴的,只穿了一身靛蓝道袍,襟前压了枚金属雕就的莲花流苏坠子,见林亭鹤来便简单作揖。
林亭鹤面上含笑同几人打过招呼,略过一张空几,在冼慈予下首席末落了座。
冼慈予今日一改平常装束,简单挽了发髻,穿了苍绿团狮纹缎裳,虽说腰间还是系着和缎裳有些不搭的金属雕饰,也已是很重视这场宴会的表现了。
冼慈予待林亭鹤坐下,传音笑他:“唷,今儿穿这么俊呢。”
林亭鹤不应她,只左顾右盼一番,稀奇道:“嘶……锦潇君怎么还不开席?冼师都闲不住了。”
冼慈予被逗笑了,猜到他要害臊,便不抓着人开玩笑了。她见林亭鹤目光滑过远近几张空几,眼中沉思略显迷茫,便知沉迷修炼的岁翎道君这些年久未见人,忘了几人名号了。
“是荀先生、奇光君和玄真道君还没来。”冼慈予提点道。
“还是冼师懂我。”林亭鹤朝冼慈予比划了个“感激”的手势,传音回去,“不过这都快开席了……荀先生前些年也不是迟到的性子啊,怎么还没来。”
“应当也快来了。”冼慈予一笑,忽又道,“仙人也是人。人是会变的。亭鹤,近些时候……”
冼慈予面上带着轻松柔和的笑意,完全看不出说话的语气有多严肃。她说到半截没了声,林亭鹤眉头微不可察一皱,眼瞳微动,与冼慈予略显凝重的目光轻轻一碰,两人同时转头往园门处看去。
两男一女先后走了来。
在前的男子罩着玉色如意云纹道袍,戴了条赤珊瑚珠链压襟,领口处露出二指宽的雪色衫边。余下两人落后男子三步,都穿了身石青袍月白衫,一大袖一鹤氅,身上饰物颜色协调相衬,看着很是登对。
席间几人都站了起来。
郁如浮往他们处瞧,笑道:“荀先生,奇光、玄真,正说你们怎么还没到呢。”
荀长生身后的洛殊笑嘻嘻应道:“哎,这不还是没开席呢?”
张见机无奈看她一眼,接下解释的任务:“方才我们探讨术法,一时忘了时辰,好在没迟来。”
玄真道君这话说得稍显含糊。方才冼慈予的话让林亭鹤警醒了几分。他瞥向冼慈予,见她几案下手掌平压横摆,知道冼慈予方才那话要放到日后讲了。林亭鹤轻轻摩挲着指节,压下心中异样,听郁如浮迎几人落座,宣布开席。
虽说这是郁漓郁湘的生辰宴,宴上话题还是不免围绕着琼台诸位。洛殊和张见机两人方才一齐过来,当即被郁如浮抓来当话头。
张见机性子比较软,被郁如浮说得脸上臊红。洛殊大大方方地应下凑对的言论,放话叫几人提前准备好合契的贺礼。
卫曜顺势将话头一拨,问山肇和冼慈予什么时候办合契礼。
林亭鹤立即扭头看去冼慈予,目光中带着三分惊喜三分意外四分谴责。冼慈予笑而不语,山肇轻咳一声,没否认:“等机缘到了再说。”
林亭鹤这下想起山肇襟前的金属坠子为什么会眼熟了。他眉眼一耷拉,也不吭声,只乜眼看冼慈予,一副委屈的样子。
冼慈予忍着笑道:“欸欸,没要瞒你,这不是忘了说了……”
林亭鹤碰上这些事情哪儿像个仙人境。冼慈予拖上山肇,好容易才把人哄好了。等三人回过神,席上已经聊到了郁漓郁湘开蒙的事。
郁漓郁湘有两个仙人境父母在,修行的天赋自然不在话下,未来能走的路也比寻常修士宽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