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是被人群的欢呼和尖叫吵醒的。
意识像是从深海上浮,周围的人声逐渐从模糊变清晰再到震耳欲聋,强光透过眼皮的层层血管照进眼底,周围的黑色混沌迅速退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被阳光晒透的错觉。
温柔女声像海面温暖的波涛一样轻轻拍打着她:“7号玩家余柏,身份验证通过,账号激活成功,欢迎回来。”
苏醒过来后,首先恢复运转的是大脑,血液紧接着奔流在血管里流向各个器官,最后是神经系统接管了整个身体,她闭着眼甚至听见了肌肉表面那一股层薄冰开裂的哔哔啵啵的声音。
余柏睫毛颤抖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看马戏团表演都能睡着?快醒醒,你看多热闹啊!”旁边明显是位马戏团的狂热粉丝,无法理解怎么能有人看着这么欢乐的表演还能睡着,聒噪的声音传进余柏的耳朵,甚至没有什么边界感地上手摇了两下。
玩家……游戏?……体感也太真实了点……还是在……做梦?
周围的灯光并不像唤醒她的那道强光一样明亮,反而是柔和的暖黄。
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一个裹着粉红色浴袍、腿毛冲破黑色丝袜狂野生长的络腮胡胖大叔,正拉着彩带冲着她呼啸而来,过于有冲击力的画面让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眼神交汇,那双蓝色眼妆下的浅灰色眼珠俏皮地冲她wink了下,又娴熟地飞了一枚香吻过来,余柏旁边的狂热粉丝像是被这枚暗器扎中了心房,又是抓着她的胳膊一阵尖叫。
余柏不知道应该先捂耳朵还是该先捂眼睛,刚刚醒转过来的大脑和躯体配合不好,两条指令在向末梢神经传导的路上撞了车,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手臂颤了颤,吃满了视听触觉三重连击伤害。
马戏团的表演看起来应该已经接近尾声,帐篷中央的圆形场地上挤满了出来谢幕的演员,人和动物都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穿着各色服装的小丑在跳舞,从衣服和舞步来看,很难说是在跳同一只舞,甚至连音乐的节拍都踩得乱七八糟。
平衡木上一只绿色的鹦鹉正在骂骂咧咧钻火圈。穿着门童制服的猫在骑独轮车,大象在绕着场地追着用长鼻子吸猫,海豹趴在飞奔的大象背上表演顶球。
在靠近观众席的方向上有一圈矮墙,防止动物表演起来直接冲上观众席,矮墙的最中心站着一个穿着华丽制服的小丑。红色双排扣西装十分笔挺,燕尾刚好结束在马靴的边缘处,左边腋窝夹着一根宝石镶嵌的手杖,沉醉在音乐里,跟着节拍拍手。
“团长。”狂热粉丝介绍道:“《马戏之王》看过没?这是致敬。”
唯一不那么和谐的地方是缺了一顶高沿礼帽,被那只扒在他右边肩膀上、穿着缩小一号制服的猴子抓在手里,模仿绅士们的脱帽礼,带上摘下,重复的机械动作逗得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和喝彩。
这一定是在做梦,游戏也要讲究基本法的吧?
猫骑车?
鹦鹉钻火圈?
大象驮着海豹?
海豹?海洋生物?它不该在水池里吗为什么会被大象驮着跑啊?不会滑下来吗?大象还在跑啊顶球顶得到吗?牛顿管不了你们了是吧?
余柏的吐槽魂熊熊燃烧,恨不得当场抽出纸笔给大象海豹小球做个受力分析。
受力分析?
她忽然发现了一直笼罩着她的那股浓郁的违和感从何而来:她失忆了。
她转头问旁边跟她搭过话的狂热粉丝:“你认识我?”
狂热粉丝忙里偷闲把目光从舞台中心抽回来在她身上转一圈了:“不认识啊。”
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过去,忘记要做什么。连余柏这样一个自然而然浮现在心头的名字都无法确定是否是自己的。
她像是被斩断了所有和现实世界的联系,被丢进了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陷入巨大的惶恐之中。
受力分析是她目前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