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掐脖子扯领子,东踢西踹,骂爹骂娘,好大一场架。
狗凑过去都得挨两下。
几个去拉架的宫人,脸上都挂了彩。
散雪惊讶,忍不住开口:“什么人这样轻率放肆,居然敢在六司动手。”
“我当时顾着手头的差事,也没了解得真切。后来打听了下,是尚食局的小四同其他几个人,为着钱财起了争执。”
提到宫中新闻,郑义可是百事晓。
一壶酒,几盘粗糙的油腥荤食,拉着几个在场的洒扫内官边吃边聊。
不过一吊钱的事,这顿饭吃完,便将此事从头到尾了解得清清楚楚。
“最后还是尚宫大人亲自发落了他们,挨板子的挨板子,挨棍子的挨棍子。”
那几个争抢小四钱物的人,不仅一文钱捞不着,还得屁股开花躺几个月。
郑义讲得绘声绘色,将几人因何争执,又如何动起手来,整个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甚至攥紧拳头,凌空一脚,手足并用地比划着,怒目圆睁,假作激愤,模仿起双方厮打的模样来。
裴定柔瞧得专注,很是捧场地捂住嘴惊道:“原来是这样。”
望着她莹润明亮的眼睛和颇为认真的神情,郑义顿感心满意足。
作为一个讲故事的人,还有什么比听众的专注倾听和适时地反应,更叫人欢喜的呢?
他忍不住想讲得更详细精彩些:“物什中有一块玉,叫他们抢来抢去,不知谁一时失手,摔到了地上,碎得干干净净。”
“公主且看,这就是那其中一块碎块呢。”
郑义从左袖内掏出半个拳头大的布包来,四角展开,托在手心上给她瞧。
一小点点玉碎,若非躺在这深色的布上,当真是难以注意到。
“那玉在争执中摔碎了,他们拾捡的时候,遗漏了这一小块。”
叫其中一个洒扫内官发现了,见郑义热情招待一顿饭,又想着这碎块是边角料的边角料,不值什么钱,便慷慨地赠予他。
裴定柔对金器玉器一向感兴趣,伸手去将那碎玉拾起,放到自己手心,摊在眼前瞧起来。
乍一看,这玉通体色泽饱满,毫无杂质,除却碎裂的截面外,其他玉面摸起来温润细腻,甚至有些滑手。
再放近一些细看,从里至表,玉色由浓转淡,渐变均匀,却不显割裂突兀。
透光而视,内部纹理清晰可见。
很是漂亮。
“公主瞧什么呢?”
见裴定柔举起玉碎,朝光去望,还不停地捻滚,转来转去地看,郑义有些疑惑。
他得了这东西,也曾细细瞧过,看来看去不过是个能透光的边角料。
即便拿红绳串了,当个手把件来盘都嫌硌得慌。
要不然区区一顿饭,人家哪里愿意就此相送呢。
都是守着微薄月俸当差的穷内官,但凡东西值钱些,人家早揣兜里了。
若是完整的一块玉,应该值不少钱。可眼下这一点,任谁见了,便是连三五个铜板都不值了。
可惜了,可惜了。
好好的玉叫他们抢来抢去,摔得价值全无,就这么糟蹋了。
“公主又看玉看入迷啦。”闲云似乎早已习惯自家公主这般行状。
散雪见郑义怔在那里,笑道:“咱们公主喜爱玉饰,每每见了,总会忍不住把玩细赏,对各类玉种质地、色泽、纹理颇有见地。”
“不说精通,倒比一般的工匠还强些呢。”
毕竟裴定柔从小把珍珠当寻常玻璃弹打,金尊玉贵的娇养在宫中,见过的玉石珠子只怕比他们一辈子见的还多。
她嘉玉公主的封号,亦是由此而来的。
裴定柔捻着玉碎,迎光看了又看,思忖片刻,秀眉微微蹙起,喃喃道:“这纹理走势,崎岖攀折,瞧着很是熟悉。”
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回忆着,脑海中一件一件,不断浮现出自己首饰库里的那些玉饰模样。
额前镶玉的四方华胜、末端坠玉的金链璎珞、黄玉蝴蝶钗、碧珠白玉步摇,还是什么玉手串、玉镯子、玉禁步?
许是她带玉的首饰太多,一时间竟想不起到底是哪件同这玉碎的纹样相似。
闲云一把拉住她,将裴定柔神思唤回:“公主别瞧了,看了这么半天,眼睛该疼啦。”
裴定柔这才将举着玉的手落下,揉了揉已经发酸的小臂。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裴定柔有些不甘心,握着那玉碎,朝郑义道:“这个可以借我几日吗?”
她虽是公主,却并不想以威势强行夺了人家的东西,几乎是以商量的语气问郑义:“或者我用什么同你换?”
郑义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小小物件,公主若喜欢,送给您便是。”
“只盼日后郑义做了采办主管,再寻更好的玉,拿来给公主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