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和闻言,苦涩一笑,秦斯然这话说的足够明显,他方才确实心急了些许,明眼人都能看出秦斯然遇刺绝不是简单的行凶而已,现在想来,若当真传信金陵,谁知会先经何人的手呢?接着徐世和长叹道:“还请殿下恕罪,是臣欠思虑,虽然知晓殿下自有打算,但还请殿下对梅左等江湖人多做提防,人心难测。”
他知道出身皇家的人,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须人教,但他始终是为臣之人,他深知自己踏入朝堂的那一刻不仅需要为国为民,还须服务于秦家,服务于大楚皇族,所以他还是多言了几句。
秦斯然听他如此说,想到梅左等人的模样,目光柔和些许,轻笑道:“多谢徐尚书挂怀,本宫会好好提防几人的。”
徐世和宽慰的点头,他从未向人说过,他极为敬重大楚长公主秦斯然,这种敬重并非君臣之间的敬重,而是对其自小天赋凌然,政见惊人的敬重,只是秦斯然是辅臣之料,坐不得那帝王之位。察觉天色已晚,便开口道:“臣,先行告退,望殿下早些歇息。”
秦斯然微微一笑,点头允了,她看着徐世和行礼,接着退出房间,就在其要闭上房门的那一刻,秦斯然忽地开口说道:“您在楚朝为官,实属楚朝之辛。”
徐世和放着门沿的手顿了顿,抬首,秦斯然的严肃面庞和眼中所含的敬谢之意落在了他的眼眸里,他怔愣片刻,想到与鱼龙混杂的闹市不遑多让的朝堂,自嘲地说道:“殿下折煞微臣,不过尽些绵薄之力罢了,臣,告退。”
秦斯然静默地看着房门缓缓闭合,直到屋外的身影离去,面上显出疲色,这番谈话直到结束,两人都未提及刺杀之事,对于背后指使者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
秦斯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案桌上摇曳的烛火,唇角微弯,笑的嘲讽,她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想到父皇模棱两可的态度,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宴会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便觉得可笑至极。
她羡慕梅左快意江湖的洒脱,独自行走南北的逍遥,恩怨分明的不羁,无拘无束的自由。她可以为了看北方的大雪,从十月的南方慢悠悠走到十二月的北方;她可以为了看塞外的漫天黄沙,携了匹好马不远万里奔赴远方,秦斯然突然笑了笑,她还可以为了没有影子的一千两黄金,护送一个自知危险的生人远赴金陵。
秦斯然磕上双眼,良久,缓缓睁开,一片清明。起身褪去衣衫,熄了烛火,躺着床榻上直到困意侵袭,才悠悠睡去,在思绪彻底被睡意侵蚀前,秦斯然模糊想到,梅左不在身侧,夜里,她若落了床会不会疼。
每间屋里,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徐世和坐在案前,静默地看着桌上友人前些日子寄来的信,长公主遇刺失踪,风雨将至。徐世和低声呢喃着:“风雨将至?”
徐世和细细描摹着友人的字迹,白纸黑字,泾渭分明,他沉默半晌,淡漠一笑轻声道:“风雨从未停过啊。”
信纸被移至烛火之上,火舌争先恐后的舔舐着它,眨眼间化作灰烬。
他突然想到白日里梅左待长公主的举动,夜里他同长公主提及梅左时的神情,眼神倏地变得复杂难明,半晌,他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个可以五湖四海的飘荡,却无枝可依。
一个有枝可依,却不能朝五湖四海而去。
到底,算不算是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