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平素里秦斯然会常来仙游居塔楼研究琴谱,偶尔一待就是一整天,所以红叶贴心的张罗了府里下人将庭院按照秦斯然的喜好摆置了一番,除却那颗醒目的松树,道不出名字的绿植花簇也不少,汉白石桥下那一池秋水里还有几尾红鲤。
说来庭院本就是朝雅致幽静布置的,结果现在被梅左刨的黄土都翻了出来,青叶见状本是咋舌不已,她可是晓得秦斯然对仙游居的喜爱程度,现在被梅左折腾成这番样子,不由担忧起梅左来,可转眼见着梅左的模样,实在经不住地掩嘴偷笑。
料青叶想破头皮都想不明白,自家驸马爷的做派怎会与那些金陵公子如此不同,不说一个天一个地,那也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她仔细琢磨了下,记忆里出现在长公主面前的公子们,多衣冠齐整彬彬有礼,纵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景行,到了自家公主跟前,那谈吐姿态都得讲究讲究。
乍一看离她们十丈之远的梅左,一人窝在仙游居捣鼓,弄得满身泥痕不说,用发带勉强束着的发丝也变得张牙舞爪的,溅到脸上的泥土脱了水露出本来的颜色,想来是待了好一阵了。
梅左平日和府里人打交道,那都是一副笑模样,脾气极好,一些八九岁的娃娃都敢同她笑闹,所以青叶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梅左那副狼狈样子,说起了俏皮话,“这是哪来的破落户,竟敢偷闯公主府!”
话音刚落,红叶脑门就挨了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鼓着腮帮子看向始作俑者,瞧见是红叶又闷闷不敢说话了。
秦斯然见状笑而不语,但见梅左立在树荫下只是浅浅笑着,秦斯然恍神看到错落的阴影伏在她的肩上,寂寥的冷意像藤蔓从她脚底攀岩,她静静地站在那,离秦斯然十丈远,又好像不止十丈。
秦斯然收敛了笑意,微蹙着眉头举步向梅左走去,红叶等人见此默契的驻足不前,随后红叶便吩咐其余的下人在仙游居外候着。
青叶见众人走远,低眉顺眼的小声同红叶议论道,“红叶姐,驸马爷会不会被长公主罚啊?”
红叶闻言神色似是怔忪了一瞬,抬眼瞧见秦斯然略显匆匆的脚步,内心止不住的叹息,“驸马爷便是将仙游居拆了,咱们长公主也不见得会罚驸马爷。”
青叶噌地睁大眼睛,先前对梅左的担忧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不满地嘟囔着,“长公主那么疼我,我不小心弄碎她心爱的茶盏还被罚跟大柳喂了好几日马呢。”
红叶却像老僧入定般,不再搭理青叶的小怨念。
秦斯然近了才发现梅左那双手几乎是覆了一层薄薄的泥,从袖中拿出丝绢,便想去拉过梅左的手,岂料刚要碰到,梅左极快的躲了开。秦斯然悬空的手滞了滞,随即抬眸看向梅左。
梅左瞧见秦斯然脸色冷淡,忙摆出副无辜笑脸解释,“我手凉,而且又脏,用斯然你的丝绢擦那也是擦不干净的,反倒平白污了丝绢。”
秦斯然不答,先是冷眼看了她一阵,不由分说地拉过梅左的左手。
梅左笑容微滞,敏锐地嗅出不对劲来,垂眸看着秦斯然扇动的羽睫,轻声道,“斯然?”
秦斯然细致地擦拭着梅左的手,那手因为太瘦,腕骨格外突出,细长的手指指节分明,她细细的摸着,还能摸到虎口厚厚的茧子,微微吐了口气,“本宫都不怕脏了本宫的丝绢,驸马怕什么?”
梅左垂着眸子,秦斯然光洁的额头落在她眼底,发间的金步摇微微动着,一侧眸就能看见她瓷白细腻的脖颈,梅左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喉头滚动,眼眸里混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她低声道,“斯然,我想抱抱你。”
秦斯然动作顿了顿,讶异的表情一闪而过,她抬眸凝视着梅左的双眼,那双狭长的眸子深而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秦斯然不自觉抿起唇,她弯了弯眼眸,带着清浅温柔的笑意,轻声细语单单应了一声,“好。”
梅左嘴角噙笑,张开双臂拥她入怀,嗅着鼻翼间怡人的梅香,梅左微微叹气,神色懊恼,没人晓得那一刻,她其实想的是吻吻怀中人的额头。
秦斯然环住梅左纤细的腰,安心的窝在梅左怀里,似乎完全忘了梅左身上的泥渍,她听着耳际沉闷的心跳声,想到梅左这几日闷在府里的原因,蹙眉闭眸,轻声道,“阿左,景行他......”
“他喜欢你。”梅左接声道。
秦斯然睁开双眸,退出梅左的怀抱,凝神看着梅左。
梅左见她如此,反倒是笑了笑,“他喜欢你,所以便总也看我不顺意。”她抬手想绕住秦斯然的发尾,却在看到手上的脏污时停了下来,不由失笑,神色显得不以为意,“谁让我是长公主的驸马爷呢?”
秦斯然怔忪片刻,紧盯着梅左的表情,像是想要探寻出别的什么,梅左笑意不减,不躲不避任她打量,少顷,秦斯然挽唇轻笑,呢喃道,“是,谁让你是本宫的驸马呢。”
而屋檐上那道身影,静默的看到此刻,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