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时滩仍是一副看戏的眼神望着两人，而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白哉也有些难堪。他思索片刻，选择了强硬执行，走上前一步将華盈扛了起来，任由她怎么挣扎捶打，也没有将其放下。

“先回家。”

在華盈的惊叫声和沙哑的嘶吼中，朽木白哉不容抗拒地把人带走，瞬步消失在了纲弥代家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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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華盈一路上痛哭流涕地大喊着，不出一会儿就已经回到了朽木家的卧室内，但她已经嗓音喑哑，也好像再也流不出什么眼泪了。

她还记得午后和千穗一起挽着手走出这道门时的场景，只不过经历了短短的一个下午，她的生活就发生了如此惊天的巨变。

“你冷静一点。”

看着華盈此时神志不清的愤怒，朽木白哉的声音稍稍拔高了些，忍不住出言制止：“且不说你的父亲是死于暗杀者的刀下，那个纲弥代时滩，是在百年前就亲手杀死了自己族人的人，以你现在的能力，回去以后又能做些什么？！！”

“你的父亲用性命相托，让你能够受到朽木家的庇佑，你要白白浪费你的父亲拼命缔造的机会吗？”

听着这一字一句陌生的斥责话语，華盈本以为流干了的眼泪又再度泛起，盈满了眼眶。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的话语已满带着哭腔，却仍然站得笔直，用充满了愤懑的泪眼盯着白哉，断续但□□着把话表述了出来，“父亲大人他，明明、明明同我说，我嫁进朽木家，是朽木家需要一个当家主母……”

“所以，并不是朽木家需要我，而是……纲弥代家需要你……对吗？”

白哉立于她对面，眼见她世界观崩塌。

他在心中筹划着回答，可却无从辩解，良久的沉默后，他只好静静地点了点头。

“呵……”看到白哉点头，華盈扯出了一声苦笑，眼里的泪也在此时掉了下来，划过她满是脏污的脸颊，“那父亲大人，可真是有本事，能让丧妻刚满一年的朽木家当家之主同意这门婚事，纲弥代家，应该开出了相当丰厚的条件吧？”

“是清净塔居林的贤者之位？还是大灵书回廊的监理权？”

華盈戚戚地苦笑着，见白哉没有否认，心中便也了然。

“没想到……我这么值钱…………”

“華盈，你先冷静下来。”朽木白哉捏了捏眉心，解释道，“关于纲弥代家的事，比你想的要复杂很多，我不宜插手，也并不是对你父亲和千穗的死无动于衷，我以后慢慢和你解释。但眼下，我身后是整个朽木家，我无法做出不顾家门和身份的事情。”

“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听到白哉的解释，華盈不但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炮仗，瞬间愤怒的情绪冲上了头：“从迎娶绯真先夫人，到收养露琪亚，哪一件事你有顾及家门的荣耀和身份！？？身为朽木家的当家之主，哪一件事不是你的任意妄为？？！？！”

“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夫人看待过吗？你又何曾尊重过我？现在你说起朽木家的颜面，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她声泪俱下地说出了这一通话，像是已经在心里憋闷了许久，直到今日忍不住一起爆发了出来。

朽木白哉在她如骤雨般的哭诉中瞪大了双眼。

華盈在所有人的面前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知性而体面的，即使是在收养露琪亚的事件中也仅仅只是展现出来了片刻的晦暗，他从未见她如此撕心裂肺，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華盈一直以来面对不公事件的周全表现也许只是囿于她良好的教养。

她应该，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除了族中的众人，更多的是因为自己。

“是我蠢笨如猪，竟以为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你对我能有几分真心。”華盈双眼通红地看了白哉一眼，仰起头自嘲般苦笑了起来，“原来，到头来我也只不过是父亲大人交代你的一件工作罢了。”

她无奈地扯下裹在身上的银白风花纱，露出了遮罩之下的褴褛衣着。

想想自己真是可笑，方才在纲弥代家，她见到白哉赶来的那一刻，和他不惧脏污用地为她披上这件象征着家主地位的银白风花纱时，她的心也曾有一刻在剧烈地跳动着，却不想那颗心炙热了不过一瞬，如今却如死灰一般，化为了粉尘。

真正伤到她的，从来不是旁人，而是她一直以来心存幻想的期待罢了。

她抬眼环顾四周，即使已经在这间卧房生活了五年，但好像也没有留下她太多生活的痕迹。就连这些年里她亲手缝制送给朽木白哉的裙带菜大使玩偶，他也没有将其摆出来过。每每只是道着谢收下，然后便再也没有看见。

以前刻意地不去在乎这件事，但如今却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经历了今天翻天覆地的变故后，她看这朽木家，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无比多余。

恋爱脑上头时，总觉得白哉对她还是挺好的，但仔细想想，那或许也只是因为她与他的先夫人相似的性情，他们仅存的五年婚姻，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她被这个院墙围困了五年，每天都要去长老院接受训诫、应接不暇地摆着虚假的笑脸逢迎待客、操持这庞大家族的各种大小事务……

而他不过是会陪着她让长老们不要对她再多刁难罢了，心有希冀时，華盈愿意为了他那时不时会浮现的片刻温柔而忍受更为长久的冷漠和疏离……

但这样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

屋外的雨声渐小，到了此时已有雨停之兆。院中只有一些树枝上的滴水落入池塘和水洼的声音。

她抬头望着朽木白哉，他脸色白皙如月色一样皎洁，但也如空中高悬的明月一般，无论洒下了怎样的清辉，都永远是冷的。

万籁俱寂中，華盈松开了手，银白风花纱飘然落在了榻榻米上。

是她错了。

这段本就不对等的婚姻让她筋疲力尽。绯真是他不顾家族反对力娶进门的先夫人，自己却是他无法反对家族而被迫迎娶的后来者，孰轻孰重，她竟到今日才想明白。

有这样一位深爱着的先夫人，心中又怎可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不该在这段婚姻里祈求真感情，妄图在这泥潭里捞月光。

身陷囹圄的人要做下断舍离的决定，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但華盈也清晰地感知到，朽木家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充满困境的囚牢。

如果她还要继续待在这里，那这样的日子，往后只会遭逢不断。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華盈垂下头没有看朽木白哉的表情，心如死灰般开口道：“白哉大人……”

“我们……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