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问啊哦了两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上前轻轻地扶他,刹那间,陈问感到祁渡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好像还变瘦了,没有那么多肉了,陈问自以为隐蔽地摸了摸他的腰,庆幸地想幸好自己的身体结实力气也大,才能扶起他这么大一个人。
“我们现在去哪?”
“灵山白芽。”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度安静下来,直到祁渡打破了沉默:“往后院走。”
“噢。”陈问问都不问,熟练地带他往后院走去。晚风轻微,祁渡的发尾悄悄点上他的脸颊,扰得他有些痒,发丝里还带着些清香,不知是用什么洗的。
陈问偷偷地又瞧几眼,怎么头发就变白了呢?他思索着走了一会,顿时僵住脚步,恍觉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他掩耳盗铃般问:“后院怎么走?”
祁渡眉尾轻轻一挑,语气毫无波澜道:“继续走。”
陈问破罐子破摔道:“不认路。”
祁渡似乎是不信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陈问本心虚地看着眼前人的衣领,不敢与之对视,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是陈问,又不是六号,他怕什么。
于是他灵机一动瞪大眼睛与祁渡相视,将自己的心虚全方面压下去。
祁渡收回那仿若琥珀般的眼眸,道:“继续往前走。”他的眉骨深,漆黑的睫毛像是墨在眼睛上画了一笔,密到月光都能被挡住透不进他的眸子里。
陈问不敢多看他的侧脸,整理好心绪,便装作不认识路般往前走。
这段路很熟悉,却又很陌生,他记忆中点缀路边的小黄花,现在变成了小蓝花。湖面上放置的走起路来响哒哒的木桥,也变成了石板桥。这个季节荷花是不开的,但是陈问在湖面上能看到熟悉的乌龟大爷。
他不免笑了笑,默默在心底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
就在这片湖的不远处,坐落着一处园子。园子名叫雪霁斋,祁氏家主所居之处。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
园子里头还有些雪没化,但绿草却已经冒出了些尖,萤火幽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明,原是萤火虫在白绿之间躲猫猫。
陈问不禁感叹了一句,“春风吹又生。”这一句是他之前陪着听学记住的。
屋内煮着一壶茶,飘着淡淡的茶香,花窗没关好,温凉的风吹着烛火,缥缈、摇曳、朦胧。陈问熟稔地关上窗,然后灭了茶炉,有些抱怨道:“怎么这么马虎。”
祁渡道:“你说什么?”
越界了,越界了,陈问默念两声后才答:“没说什么,你找我做什么?”
祁渡忽震了一下桌子,震起的毛笔直飞刺向陈问,他下意识地伸出两只手指将毛笔夹住,毛笔在他的手中毫发无损。
“你在独坐幽篁里闯出的祸该要如何赔我?”祁渡那双丹凤眼紧紧地盯视着他,“陈问。”最后两个字念得黏糊,像是刚学会说话一样。
陈问没见到他时,倒有些近乡情怯,现在接近了反而大胆了一些,“我没钱,只有这个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要命也不行。”
祁渡问:“你这个人值多少钱?又能为我做什么?”
陈问心想他这具身子可值钱了,千金难求万金难买,纵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出来第二具来。他也确实是这么回答的。
眼见祁渡怒极生笑,他怕祁渡把他赶出去,忙列举自己的优点,“我除了修为高深、会烧火做饭洗衣刺绣、忠心耿耿以外,更重要的是赏心悦目。”
“哦?”祁渡起身,“那想必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了。”
陈问咬咬牙,重重地点头,只是撒个小谎罢,无伤大雅。他有眼睛有手,以后可以读书识字、琴画双修。
他的下巴忽地被祁渡挑起,手指的温度传到脸上,然后指尖又不安分地抚上眼睑下方的小痣,陈问反射性地仰头躲避他地抚摸。
祁渡冷声道:“可惜,我不缺。”
“那你缺什么?”陈问急声问道。
祁渡放下手问:“想知道?”
陈问:“嗯,想知道。”
祁渡指了指门外,“帮我看一夜园子,我就告诉你。”
不就是看门吗,他之前就是专门干这活的,就好比让渔夫去捕鱼、农夫去种地一样,如鱼得水罢了。陈问二话不说转身去了门外。
园里头叶声簇簇,桃树下还有一个秋千,陈问坐了上去,祁渡只说要他看门,又没说要整夜地站着。他用腿蹬着地荡着秋千。
没过一会,室内便熄了灯,天地间陈问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不孤独,野草、萤火虫、桃花和他一样,都在安静地呼吸着。
今夜雪霁斋只有一人入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