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飞檐上滑落打低杂草,前夜刚下过大雨,被雨水打湿的泥土散发出腥味,从院里传到屋内,却被屋里头燃着安神的熏香压着。房内只有床桌椅和一个大柜子,可以称得上是陋居了。
木床上躺着一个脸被布层层包围的小孩,只露出一双透彻的眼睛,眼珠滴溜溜转着观察四周,猝不及防地吱呀一声,他的视线里闯入一抹鲜艳的颜色。
“我要走了。”祁渡边给他换纱布边说:“我希望你能去南陵,去独坐幽篁里,我会等你。”
小孩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祁渡面不改色给小孩换完了药,就算见到了他满是伤疤的脸,蜿蜒、扭曲、纵横,祁渡也并没有漏出畏惧或者是同情的神色。
只有心疼。
小孩慢慢抬起手去抓他肩前的白发,祁渡微微低下头,他摸完那束顺滑的白丝,又稍稍转移了下方向,摸上了祁渡的下巴。
冰凉的面具隔绝了指尖的温度,祁渡按捺住想握他手的心思,由着他探索。小孩轻轻敲了两下面具,似乎是累了,随后放下手闭上了眼睛。
祁渡理了理他的刘海,在他的被窝里放下了一把蝴蝶木梳,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祝安。他放下纱帘走出房间,转眼就见陈问愁眉苦脸地过来。
祁渡一开口就不是好话:“陈问,为何一脸丧样?”
陈问皱着脸甩了几下手,“唉,桃花不肯告诉我贺生微手里机关的解法,他是这么说的。”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翟桃花的腔调说:“咳咳,既是我给生微设下的考题,那我就不能告诉陈仙君,不能让他得以捷径。”
祁渡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入花院,“不必太过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问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解道:“你要去哪?我还要进屋里去呢。”
祁渡:“他已经歇下了。”
陈问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诶诶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少年眼熟了,他就是贺生微呀。”
那天晚上在虚白的尽心救治下,小孩也算捡回来一条命,陈问守了一整夜见小孩睡得还算安稳,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便打算去瞧瞧翟桃花和少年怎么样。
一早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陈问在竹苑外踌躇了一会还是没敢进去,毕竟战前那么信誓旦旦,结果却是不尽人意,他有再厚的脸皮也抵不过。
陈问蹲下随手抓起几颗小石子,数完一个扔一个,“去、不去、去……”
小石子咕噜噜地滚到一旁被一双长靴挡住去路,“陈仙君是来找我吗?”
陈问闻言抬头,反射性起身顺便将剩余的石头抛下,“对啊,你怎么出来了?那孩子怎么样?”
翟桃花端着一个木盆,衣袖上还沾着点水渍,温和道:“我出来倒水,他已经没什么事了。”
陈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不过他受的刺激太大,脑子忘了一些东西。”翟桃花有些愁眉不展。
陈问倒退一步深深向他鞠了一躬,“我深感惭愧,今儿这事罪我,人没抓着还让两个小孩受了伤。”
翟桃花赶紧放下盆扶起他,“陈仙君莫要自责,我也没料到这人的修为竟能在短短几个月增长到如此地步,他如今要找上我,我是万万不能逃走了,还是多亏陈仙君。”
被他这么一说,陈问的内疚更多了,颇有些羞赧道:“你就安慰我吧。”
“咚——”屋内骤然传出一道巨响,翟桃花闻声快步走回室内。
陈问看他走得急落下了木盆,顺手帮他捡起来放回院内的石桌上。陈问动作极轻地撩开帘子,只见一矮桌倒在地上,而少年窝在翟桃花的怀里,双手紧紧拽着他腰间粉衣。
翟桃花软声问道:“你还记得什么事情吗?”
少年摇摇头道:“只记得自己姓贺。”
翟桃花摸摸他的头问:“唔……那你可愿拜入我的门下?”
“门下?”少年抬头不解地问,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翟桃花解释:“就是拜我为师的意思。”他害得这孩子差点没了性命并且还丧失了记忆,少年又无父母,拜他为师也是他想出的一个好的补偿办法。
“真的吗?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少年双眼发亮就要起身做拜师礼。
翟桃花拦住了他,“跪下就不用了,你身子还未好。你既不记得自己的名氏,我给你取个新名如何?”
少年激动地盯着翟桃花道:“请师父赐名。”
翟桃花想了一会说:“微生病苦随缘了,就叫贺生微,如何?”
“贺生微。”少年重复了一遍,然后用力地抱住翟桃花,啜泣道:“我有名字了,贺生微、贺生微。”
陈问在旁目瞪口呆,“你给他取什么名?”
少年抬起带有泪痕的脸,用绿眸直视着陈问抢答道:“贺生微,我叫贺生微。”后一句喊得较为大声。
陈问这时才看清了贺生微的眼眸,它居然从乌黑变成了浅绿色,世间居然有此奇事,陈问一下从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问:“你的眼睛怎么变绿了?”
翟桃花叹道:“他睁开眼后就是如此了,我想或许是和女娲石碎片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