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高考不到两百天，一班的晚自习在笔尖晃动的过程中溜走。每个人都在无声地竞争——谁比谁多写了一套卷子，谁比谁多整理了一道错题。

唯一不跟他们竞速的就是陈津，帽子一拉，趴在桌上沉睡。

季明月抬头看钟表的时候，瞥见了他茂盛乌黑的后脑勺，与前面男生头发中混杂的多根白发行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卷子上复杂的立体几何，心里由衷生出一丝羡慕。

陈津真的很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家世好，成绩好，甚至长相也优越过人。

这样的人，会有烦恼吗？她止不住地想，笔尖渗出的墨迹在白黄色的卷纸上铺散开来。

晚自习后，她回到叶家，输入密码开了门。尽管如往常般黑暗，但季明月已经不需要靠落地窗外的路灯光来照亮视野了。

她早已熟悉回自己房间的每一道流程：打开鞋柜，换上最下面那层靠门边的拖鞋，然后直直往前走，上楼梯。回房后，她迅速将门关好，以达到隔绝外面一切的目的。看见从门缝里透出来的黑暗被屋里的光亮压住，季明月心中冒出来一丝安全感。

她拿出陈津送给她的那本数学教辅，翻开立体几何那一页，在本子上整理相关题型 。快到11点半的时候，手机震动，陈津给她发了条消息。

sun：睡了吗？

?：没有，在整理笔记。

sun：ok

季明月盯着眼前的英文字母，有点错愕。他突兀地给她发了个消息，就只是想问她睡没睡。诱因是什么？

她不知道。此刻的少女已经无意做题，手中不停转动的圆珠笔在空中划出圆形残影。

笔杆戛然止住，她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

果然在十分钟后，手机开始连续发出消息提示音。

sun：今晚我们先学元音，(图片)。

图片之后就是12条五秒录音，整整齐齐地跳进电子屏幕里，无一例外。

季明月点开第一个白色语音条，手机听筒那边传来独属于男生特有的清冽嗓音，像是海边吹来的风，顺畅地灌入她的耳朵，没有一丝停顿。

陈津用上扬语调和下降语调分别发出a这个音。他的声音就像是勾引小鱼上钩的鱼饵，季明月的嘴角被满满吊高，在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眼尾跟随嘴角一起上扬。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在12点之前离开自己的奋斗前线，来到了困意的摇篮。

发丝像四散的火花一样铺洒在灰色的毛毯上，季明月将食指按在音量键上，将那根白色的小柱子一直升到她满意的高度为止。空气里充斥着一个又一个ai。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这个音标的发音，但她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点开，就像小孩子不吃饭也要玩玩具那般固执，乐此不疲。

她从来没听见陈津说过什么语气词，一个“唉”字，带着夏天午睡特有的慵懒感，勾住了季明月疲惫的心。

手机又震动一下。

sun：你能听清每一个音标的发音吗？

现在的季明月处于神经极度兴奋的状态，鬼使神差回了一句：能听清，你教的真好，陈老师!在下佩服，佩服。表情包?

手机另一旁的陈津看见女孩的回复，背后翘起的板凳陡然被一股重力拉下去，桌腿直直砸往地板，发出惊雷般的声音。

陈津的手机差点脱手而出，他凑近看发过来的表情包以及“陈老师”三个字，将手腕抵过额头，莫名想笑。

他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这种直愣愣的幽默让他举手投降，无言可表。有些人真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男生的笑意残留在眼中，他敲了几个字，准备配合她的奇奇怪怪。

缪赞缪赞。

接着点开微信自带表情包，发了一个??

看到陈津也被她同化，季明月如脑中被抹了一层清凉膏，瞬间清醒过来，勾起的嘴角明显有些僵硬。

而后，红晕爬上她的脸，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自己心血来潮的幽默威力这么大。

幸好旁边有毛毯，她掀起毯子盖住自己的脸，妄图用冰冷的黑暗驱散内心如潮水般涌动的情绪，但脸颊两边的那股烫意反升不降，最后还波及到自己的耳根。

湿热气体在狭窄的空间中凝结，慢慢地，鼻头上冒出了点点水珠。季明月一把撩开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微凉空气。

第二天早上，季明月卡点走进了教室，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额前残存着乌黑的碎发，这在平常是绝对不会出现的现象。

季明月拉开座位，揉了揉眼睛。陈津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隔着重叠手臂之间的缝隙，睁眼看季明月，淡淡的扇形乌青裹挟住她的下眼睑。

江城中学的超市一直以来都是限时开放，大课间、午饭、晚饭、晚自习后以及星期天下午的那节锻炼课。

第三节课的最后五分钟，季明月摸了一下衣服口袋里的零钱，她准备下课就去超市买个有线耳机。这样，即便妈妈和叶叔叔回来，她也能毫不避讳地独享陈津的听力教学。

不，不仅是夜晚，她要另外抽一些时间练听力。

季明月正规划着自己的听力提分计划时，陈津就醒了过来，拉上黑色外套的拉链起身出门。

讲课的化学老师早已对他突如其来的离开免疫，连写化学公式的手都没抖一下。

五分钟后，大课间开始，季明月将视线抛向操场上，篮球场上被做早操的高一高二的学生占据。

她合上书，想从前门出去，衣服不小心掠过余宛的手肘，余宛一把握住季明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