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心理压力不要太大,又说什么讨厌和恨?!?
反正你也无力反抗——无力反抗的,是这个世道,还有自己那可以预料到的布满红色苔藓样的血色的血腥的未来命运。
你没资格恨自己,你已经很努力很乐观了。
你也没资格恨母亲,她已经为你做得够多了——甚至更有可能,她在开始的开始,也没想过自己现在会是这种模样。说不定那个时候,她也跟你一样害怕呢。
急促的一声,“砰”,枪响。
于是你瞬间被拉回眼下的世界。
不知名的男人瞬间失去意识,瘫倒在他身后的椅子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反而想笑。
你偷眼望向教室门口站着的马璐恩,她一本正经地直视前方,竟是一副不忍望向你悲惨遭遇的姿态。
她肯定早就知道了,你想。
或者说,更确切一点,她也早就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了。
这意味着,她理解我,她同样是我,她也无能无力,可她最后挺过来了。
“只是麻醉而已,”妈咪强调,“这个人还没有死。”
妈咪抓住了你的手,她的力道恰到好处,虽然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但是你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又是温暖的水流般的外来的念能力。
你只能被动地接受着手上的力道。
你也没有拼了命地去反抗这股念能力,因为你知道这种反抗没有意义——如果真有骨气又有本事,就别去反过来伤害最爱你的和你最爱的人。
去,改变这个世道吧!
至少,这辈子的你,比上辈子的你,更有力量。
你曾经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别人制定的规则;你现在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别人制定的规则。
但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即使是被动接受,也一定有什么你自己能坚持的,能做的。
你感到一股陌生的触感,从你的指尖,包裹至你的手心手背,再到手腕,最后彻底包裹住你的部分上臂。
你和那陌生的、滚烫的触感间,就隔着那一层薄薄的水流般的念。
有赤红色的液体顺着那人胸前的开口和你的手臂,滴答滴答,好似同时跌落在你自己的心脏上,严重影响你本人的生理活动。
也不知是幻觉还是就在眼前,一会是上辈子菜市场里商贩杀鸡杀鹅时的干脆利落,一会又是妈咪那一头漂染的鲜红长发。
你心里默念:没关系的,已经结束了。
终于,你找回了知觉,主动将手从那片余热中拿出。你知道,原本的滚烫已经变为尚且残留一定温度的灰烬了,而那灰烬终将变冷。
你听到妈咪说:“第一个小朋友结束,下一个。”
你也结束了——一部分的你,也结束了,你想。
这时候,空气中那股血腥味才落后一步钻进你的鼻子你的大脑你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里。
你四肢僵硬地走下讲台,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刚刚才变成人类的木偶。
木偶杀了人,所以她现在终于有资格做人了。若别的木偶杀了她,想必那个木偶也有资格做人了吧。
一贯爱笑的你可以肯定,哪怕强制自己伪装,现在的自己也根本笑不出来。
你来到原本的座位边,伊尔迷抬头用他那双空洞的黑色大眼睛跟你对视。
你嘴唇蠕动,本来是想说请他给你让下位子,你要坐到里面。结果张嘴后,你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但是伊尔迷明白你的意思,他起身给你让座。
坐下后,你沉默地看向桌子上放着的半块西瓜,还有旁边的金属小勺。
西瓜……红色的……甜……
身边的伊尔迷询问你:“第一次杀.人就这么镇定,瑟维尔还真是不简单哦~”
是的哦,你想。
因为,你一贯擅长忍耐。
就是在看似和平美好的上辈子,你为很多事情,学会了忍耐。上辈子,爹妈、师长、同学、朋友,都告诉你,那个痛苦的过程叫做“适应社会”,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所以表面看去又相似又不同的两个人类世界,终归有一些底层逻辑是共通的。
你用拳头握紧手里的勺子,泄愤一般将它捅进汁水充沛的红色果肉中,用力搅动,取出果肉,放进嘴里。
眼前的世界不知道何时变成雾蒙蒙的一片,而你本该从喉咙里吐出些什么或者发出些什么,那些什么现在又被香甜的水果给硬塞了回去。
因为痛苦,所以幸福——你确信,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既然是真实,你又有什么理由不为此感到笃定的幸福呢?
似乎,有一种说法,在梦里感到难以承受的痛苦的话,人是会醒来的。
可是你现在并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