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她更不能坐以待毙,让往事重演。
一声冷笑溢出唇角,她缓缓抬眸,眼底再无半分脆弱,只剩下淬了冰的决绝。
心里盘算着太仆寺卿千金季瑶受辱的时间,若无意外,她或许能护下季瑶,以此作为获得权利的契机。
她总要一步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像母亲一样,靠自己成为那个挥剑斩敌的女将军。
天光微熹时,主仆三人的眼下皆是一片乌青。直至日上三竿,三人的神色才好了些许。
银钿动作快,午后便命人在庭院中挖了坑。尤锦一披衣立于廊下,轻摇手中团扇,看家仆们将一颗山茶树移栽进新挖的泥坑中。树根上还裹着原土,混着几片去年落下枝叶,定然是从他处连根移来的。
“小姐要移植此树作甚,寓意不好。”楚竹眉头微皱,瞧着刚刚载好的山茶树有些不喜。
听闻此言,银钿凑上去问:“寓意怎么不好?”
楚竹偏头瞧了她一眼,目光再次落到绿意葱葱的山茶树上:“此树开花名为山茶花。”知道树名的银钿立刻点头,却在听到楚竹接下来的话后顿时怔住,“又名断头花。”
立于廊下瞧着她们二人谈话的尤锦一执扇的手忽地一滞,扇坠“啪”地甩在她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霎时浮起一道胭脂色的红痕。
“断头,花?”
银钿尾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钝刀突然撬开了她记忆的棺椁。
前世,得知她被何云军所辱,一贯沉默的楚竹提剑便去复仇。直到何云军命人送来装有楚竹头颅的锦盒,她才知晓此事。
“小姐,此树不好,还是移出去吧。”银钿侧脸望着她,很是介意这颗花树的别名。
山茶树的叶片在热浪中蔫头耷脑,边缘卷曲成筒状,像是怕疼般蜷缩起来。
尤锦一几步上前,立于树下,细瞧着没有生气的枝叶,像是看见前世的自己:“罢了,莫要折腾它了。”
“可是小姐……”银钿似要再说什么,却被楚竹拽了拽衣袖。
尤锦一重新摇起团扇,在树下察觉到一丝来前世的寒意。
“等你见过冬日里的它,就会喜欢它了。”
微风徐来,枝叶轻轻颤了颤,像睡醒的猫抖了抖胡须。
一小厮越过门槛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银钿,将手中的帖子交于她,又在她耳边细语几句方才退下。
银钿瞧着手中的拜帖,神色有些诡异:“以往二殿下都是想来便来了,怎地今日递了帖子?”
银钿不知,尤锦一却知为何。
那拜贴递到手中时,一缕清冽的雪中春信香②便幽幽浮起,是取腊梅蕊上雪配沉水香窖藏百日的雅物,非世家大族不能有。
送呈:
锦儿眼下可安?一离日久,思恋尤深。蒙圣上恩赐团茶,不如改日煮茶谈心?届时将登门拜访,锦儿勿惊。
箫羿清拜启
尤锦一指尖微拢,捻着拜贴的一角,卷起抚平再次卷起,如此反复数次,乍然欢喜:“银钿,快备笔墨。”
“欸。”脸上愁云消散的银钿痛快的去备笔墨。
而山茶树下的楚竹脸色微变:“小姐可是要给二殿下递帖子?”
“自然不是。”虽然不知道可行不可行,终归要试一下。
不多时,尤锦一端坐于紫檀书案前,执笔蘸墨时,袖间暗香浮动。
深思片刻,墨迹便在信筏上徐徐铺展,如行云流水,清逸隽秀。
她自封好,将新写下的拜帖交于银钿。
银钿欣喜的接过拜帖,问也不问:“奴婢这就遣人送与二殿下。”
“错了。”眼见银钿转身离开,尤锦一出声阻止,“遣人送去公主府。”
“啊?!”银钿倏然收住脚步,绣鞋尖在青石板上碾过半圈,生生顿住,“公,公主府?”
“嗯。公主府。”
“不是二殿下?”银钿再次确认。
瞧着带着困惑离去的背影,尤锦一无奈的笑了笑。昔日她同公主并不和睦,突然递了拜帖,莫说银钿,怕是公主也要思量一番。
长宁公主生辰那一日,她送上旧剑,赌的就是公主念旧。
所幸,她没赌错。
①出自唐代刘禹锡《鹤叹二首》。
②源自《香乘》苏轼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