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浓得化不开。
黑衣人留下的青瓷小罐正握在尤锦一的手中,她眉目清冷,掩下心中的心思,那黑衣人似乎知晓他腿上有伤,故而留下对症之药。
“此药来历不明,小姐还是莫要用。”楚竹的手此刻还握在剑上,即便那黑衣人没有伤人之意,她却不能掉以轻心。
尤锦一点点头,将青瓷小罐同那枚青铜琥珀收在一起。
银钿跪坐在锦垫上,指尖打开染血的纱布时,泪水无声地落下,恰巧落在尤锦一雪白的肌肤上。
见银钿低声啜泣,尤锦一笑着安抚道:“不疼的。”
“骗人。”银钿嘟囔了两声便不再说话。
楚竹则因为放心不下那黑衣人,命诸位女官围守在绣楼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及时护下小姐。
不知是心大还是过于劳累,几乎睡了整日的尤锦一竟再次沉入梦乡。
以至于次日天尚未大亮,尤锦一便醒了。
饶人心忧的蝉鸣声不再,倒是几声清脆的鸟叫声为她带来片刻的好心情。
“小姐今日还要去季府刺绣吗?”银钿打着哈欠为其更衣。
虽然向季瑶学习双面绣纯粹只是为了接近她,可终归是借了为慧贤贵妃绣《清静经》的名头。想到这儿,尤锦一不由得头疼起来,早知道今日,她当初就应该磨着长宁公主,也不至于要绣这什么?清静经?。
如今,虽然采花贼被捕,她还是要绣完那副《清静经》才能让她的目的不那么明显。
可是,她今天去不了季府,因为季瑶不在府中。
日出东方,天际裂开一道金红的缝隙,将夜色一寸寸熔尽。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西华门前已经跪了不少人,他们井然有序跪在朝中大臣入朝必经的路上,一遍又一遍诉说民之请求。
廷尉林庆良元元瞧见这一幕,忆起那日被围攻的情景,因此他还抓了不少人,难怪今日廷尉府前无人,敢情都跑到这来了,心中有气却也不能怎么样。
与之同行的何崇更是气的胡子一翘,拂袖快去走过。
同一时辰,皇后所居的风吟宫前也齐刷刷的跪了不少世家小姐,无一例外,皆是因为廷尉林庆良差点冤了季瑶一事。
“若纵容官员罔顾人命,怎知下一个不是我。”
越来越多的百姓在西华门前请命,上到即将入土的老妪,下到垂髻的孩童。
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未出府的尤锦一也并未错过。不用去季府学习双面绣,她乐得清静。
然而她的这份清静不足三日,便被一道圣旨打破。
奉召入宫。
尤锦一片刻不敢耽误,匆匆入了西华门,直奔勤政殿。
勤政殿中瓜果香气萦绕,长宁公主萧玉瑶坐于皇帝对面,正陪皇帝下棋。
皇帝看起来心情大好,好似没有因为百姓齐聚西华门而烦忧。
“对于城中百姓所请之事,你如何看?”手执黑子的皇帝视线落在胶着的棋局上,根本没有看她。
尤锦一垂下头,没有那日的唯唯诺诺。
“百姓之所以有此请求,定是因为廷尉行事尽失民心,应另择有能力的人居之。”
“那你来说,谁合适?”皇帝手中的黑子应声而落,他方转过头看向尤锦一。
尤锦一抬眸,不卑不亢:“朝中不乏能力卓然之人,相信皆能胜任。”
“可如今朕看来,如若不任命于你便是昏君。”皇帝声音陡然提高,尤锦一慌忙跪下请罪。
“百姓自发且郑重的跪于西华门前请愿,定是因为知晓陛下是明君。无论任谁为新任廷尉,百姓都乐见其成,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是林庆良即可。”
坐于皇帝对面的萧玉瑶手执白子,目光游走在棋局上,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至于为何向陛下提及臣女,也只是因为他们见了臣女断案的过程,眼下已然更信臣女一些。”
尤锦一俯首于地,看不到皇帝的神情,但此刻的静默,让她禁不住惶恐。
“还有一点。”自她踏入勤政殿未曾开口的长宁公主骤然开口,声音似寒泉漱玉,泠泠地划破寂静。
“哦?你知道。”皇帝看向萧玉瑶,声音柔和了许。
“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皇帝不解,明明在说请愿的百姓,怎么扯到男女身上。
萧玉瑶不急不躁的将手中白子置于棋盘上,一盘必死的局有了生的希望:“父皇你看,此案受害人是女子,许多事男子问询起来并不方便,受害者也会因为羞涩刻意回避问题所在,以至于悬案未破,又或许导致冤假错案。”
“瑶儿看好此女能掌管廷尉府?”
萧玉瑶若无其事剥了荔枝递至皇帝嘴边,见怪不怪:“她的母亲都可以为将,她为何不可以为官。”
尤锦一心中一惊,萧玉瑶突然为她开口,她不知其因,但廷尉之职,她断然不能受:“臣女无能,恐掌管不了廷尉府。”
廷尉府是好,可其中势力错横交错,她一介女流没有根基,怕还未坐稳便被生吞活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