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贤贵妃沉默片刻,微微叹息:“你有心了,如今你身居督查寺卿之位,又负监正之责,《清静经》的绣品便全权交由季瑶一人吧。”
说至此,慧贤贵妃猛地咳了起来,一旁的裕安即刻递上一盏凉茶:“娘娘心疼尤小姐的时候也该心疼心疼自己,日日为二殿下操劳,身体都差了许多。”
尤锦一低头一笑,自然知道这番话是说与她听的:“或许娘娘听羿清哥哥提起过,臣想学习双面绣的初衷,在学习的过程中能为娘娘尽一份孝心,也是臣之所愿。”
慧贤贵妃自茶盏之后抬起双眸,审视的目光落在尤锦一的身上,瞧不出异样。
“好孩子,辛苦你了。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
尤锦一垂眸应下。
慧贤贵妃又多留下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放她离开。
裕安手持团扇在慧贤贵妃身侧轻轻扇着风,视线追随着才踏出殿门的尤锦一:“这个丫头牙尖嘴利,娘娘莫非真的要信她?”
慧贤贵妃摸索着指尖上的红色豆蔻,眉头微微皱起:“她所言也不全错,若虎鹤军的兵权尤清儿交于何家父子,他们必定感恩戴德。只是,谈何容易。”
为了得到虎鹤军的兵权,已经死了太多人了,若是再死下去,虎鹤军届时也只剩下空壳,还争什么。
不过,方才见尤锦一提及清儿时的模样,倒也算是情根深种,若非如此,尤淮书夫妇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落入圈套。
慧贤贵妃微微叹气,若早年间这个丫头能有如此觉悟,也不至于成为一名孤女。
先前她虽然喜欢清儿,对清儿也异常上心,可一门心思只想着安稳的过日子,一点都不为清儿的前途着想。
若是先前就有为清儿夺虎鹤军兵权的决心,她也不必费那么大心思。
毕竟她也是她最初就看中的儿媳。
只是,可惜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她真的一心只为清儿还能留,若是有一点异心,断然留不得。
炙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宫苑前灼灼如火的石榴花纹丝不动。如火的颜色,衬得这天更热了。
出了颐华宫,尤锦一身上的汗珠早已化作寒冰,如今走在烈烈艳阳下,犹如刚从地窖出来,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不确定慧贤贵妃对她的话能信几分,眼下越相信几分自然越有利。
虎鹤军的兵权,她是要拿的,决不能落入萧羿清手中。
女子衙堂的设立是奉京城一半女子努力的结果,可眼下已经设立月余,仍没有相关案件的人前来报官。
即便他们亲自见证尤锦一破获采花贼一案,可名声受损的女子,为了日后的生活,还是忍气吞声被迫匆匆嫁人。
哪怕世人皆知她们的清白,甚至连罪人都已伏法,她们还是不得不降低择婿标准,为身上的污名承担后果。
她们身上因他人沾上的污秽,却怎么也清洗不掉。
风平浪静下藏着暗流涌动的危险,听闻林庆良疯了,疯言疯语的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为□□言纷飞,听说已经用了拔舌之刑。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尤锦一总会想起林庆良的那番话,若双亲的死有阴谋,那么兄长的死……
尤思礼年纪轻轻被奉为上将军,但又因他是尤大将军的儿子,故而被百姓唤做尤小将军。
往年运送粮草皆是尤思礼一人,且行军路线诡异,几乎无人知晓。
那年本该也应由尤思礼一人运送粮草,奈何何崇想要培植自己的儿子,便向皇帝请旨,以护粮草周全为由,将粮草大军一分为二。
尤思礼先行一步,何云军紧随其后。
后来尤思礼的军队遭遇敌人偷袭全军覆没,何云军的军队却安全抵达,甚至护下了尤淮书差点失守的榕城。
现在想来所有的成与败,都与何氏父子脱不了干系。
让楚竹前去寒山郡不仅是查当年之事,更是要引蛇出洞。
除却萧羿清,究竟还有谁,也该从暗处露出头来了。
是夜,尤府书房的书案上烛火摇曳,尤锦一端坐于书案前,将手中青铜虎符画下来,将它交给立于身侧的楚竹。
楚竹接过尤锦一手中的纸张,只低头扫了一眼,不由得愣住:“寒山郡?小姐是怀疑上将军的死有异?”
“楚竹,此去凶险万分,或许自你出城便会被人盯上。”
“属下不惧,其实早在将军夫妇他们出事的时候,属下就怀疑过,如今能去查询,属下死而后已。”楚竹跪在尤锦一面前,以示自己的决心。
尤锦一起身将楚竹扶起来:“什么死不死的,无论你查到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查到,永远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我等着你回来。”
“属下谨记。”
尤锦一点点头:“或许自你离开奉京城时,便会被人盯上,你大可以露出自己的目的地,适当的让他们知道你在查什么。”
“无论兄长之死是否存疑,总得让你去寒山郡冒一次险,才能确定。”尤锦一低眸看着掌心的青铜虎符,总觉得这枚虎符出现的有些违和。
“属下绝不负小姐所托。”楚竹神色毫无变化,明明这一路上生死难料,她还是毅然转身。
“楚竹!”尤锦一起身,紧抿着双唇,想要再多说些什么,开口的瞬间却变作珍重二字。
楚竹默默点头,纵身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白日的热浪被黑夜的寒风一寸寸蚕食殆尽,尤锦一依照惯例,在演武场练剑,手长剑在月光下舞出一道道光影。
这段时日,因为黑衣人几乎不间断的陪练,尤锦一的剑术突飞猛进,保护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当晚黑衣人如期而至,如以往一般,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