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策:“案发当晚,你看到了什么?”
新郎蒋流:“我什么都没看到。”
钟策:“……”他啪地合上笔录册,冷峻着脸庞再问:“那我换个问法,当晚你做了什么?”
新郎蒋流:“我什么也没做啊,一个人没杀,而且就连我新娘子的手都没碰到。”
“……”钟策明显暴躁了:“拉屎撒尿的事呢?”
新郎蒋流:“哦,这个确实有!我上山前太紧张,没注意水喝得有点多,敬酒敬到一半就蹲进茅房了。之后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叫唤,大晚上挺怕人的,我就觉得有鬼,所以一直蹲着没敢出声,哪晓得蹲着蹲着就晕过去了。”
长且深地呼吸两口空气后,钟策垂头走出这间屋子,站在街道上一本正经地对顾自逸说道:“难怪他能活着,蠢得凶手都懒得下手。”
顾自逸噗嗤笑出声来:“钟兄,你还怪幽默的。”
“是吗?我内心烦躁的火气都能煮两锅饭了。”说着钟策转身向前疾步带头,“我们再去渡云寺看看。”
顾自逸追上去问道:“渡云寺?”
经问询,那位禅青袍罩和尚原属山脚渡云寺,法名无极。钟策回道:“嗯,死的那个和尚生前住在渡云寺——应该不是山上那寺。”
顾自逸点头:“哦。”
新郎家与渡云寺相距不远,一刻钟便能走到。
顾自逸中途借口买了两块糕点,转头便落后于钟策他们。他也不急,慢悠悠地深深嗅着桂花糕的香气,稍后咬上一口歪头:“小鬼?”
柏安飘着飘着蓦地停住:“我比你大。”
“行吧,那大鬼,”顾自逸蹦蹦跳跳生龙活虎,说悄悄话一般小声:“你昨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问十几遍了,你给我们人一点面子,回答回答嘛。”
柏安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不语。
“好吧。”顾自逸大丈夫能屈能伸,转眼又将钟策的问询策略照猫画虎套着用:“那我换个问法。你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我?或者说你要跟着我多久?总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吧?”
这次,大鬼终于松了他的金口,不过说得不清不楚:“我是来找一件东西并还一件东西的。”
顾自逸蹙眉:“嗯……”
巳时近午,渡云寺寺门外。
方漫关仰头把寺匾看过,忽然眉毛一飞,他悄悄走到寺门口背影鬼鬼祟祟的那个人身后,正想逮人,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脸,他诧异道:“您怎么在这?”
老杨抬起粗糙的手,抹掉脸颊上纵横的泪痕:“我来给我儿祈福。”
“儿?”钟策不知从哪飞窜出来,问:“您还有个儿?”
“我,”老杨形容枯槁,柴火棒一般的身躯挺立了没两息就弯曲下垂,他发颤着举起双手去拉方漫关,方漫关吓得一哆嗦但还是任由他把着,老杨往后坐到寺门门槛上,哭道:“我就只有一个儿啊,还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扫寺的人一帚子扑在门槛旁,往外喊出一声:“老头哇,那新娘不是你闺女吗?”
老杨迟钝地点点头:“她,她也是啊。”
方漫关往后一扭脖子,呆憨的眼里站了个小人在摇头摆尾地嘶嚎着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钟策蹲下身子,冷静问道:“老人家,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儿是谁?新娘信怀与你的实际关系是?”
他停顿后立刻补充:“寺门也是通向佛仙的,希望您不要说谎,不然白祈福了。”
老杨浑浊的眼白里盛着颗枯朽的眼珠,他呆痴地望了眼钟策,又扫扫围着他的几人,泪水又止不住地,伴着干涸嘴唇迸溅出的唾沫星子一道乱飞:“我儿,我儿就是被那女鬼活活咬死的,造的什么孽啊我捡了个鬼回家结果害死了我儿!我……你说他在寺里过的好好的,要不是结亲要请人驱邪……啊是我害死了我儿啊……”
后面就全是稀里哗啦的呜咽声了。
钟策皱着眉问:“那关于这个新娘你知道些什么?”
“个邪门玩意!”老杨边哭边摆手,自己毫无知觉却掌掌用力砸在方漫关胳膊上,方漫关命苦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挡喷得满脸都是的唾沫,还是该抽回被糊得全是涕泗的胳膊,只能原地祈求这场漫长的问询早些结束。
老杨哇呀哇呀地情绪激动着:“她说她姓黄,我管她娘的她必须姓杨!太邪门了,怎么不来克死我呢……早知道当初一头溺死她个臭娘们……老子养她多久一把屎一把尿,她反过来要我儿要我的命啊呀……”
钟策突然打断他的慷慨激昂,朝方漫关使了个眼色后迈进寺门,回头说了句:“不用问了,我们进寺里。”
“啊?”老杨抹掉鼻涕眼泪,还想继续说,抬眼听众就没了,他忙叫唤:“我还没说完呢……我儿惨啊我个老头苦哇……”
扫寺的人一帚子扑在门槛上,险些扑到老杨身上,只听扫帚扫出一声:“呼——”
钟策疾步飞在前面,偏头发问:“顾小公子,说说你听到的信息。”
“嗯?”顾自逸含着小块桂花糕,囫囵咽下后下意识挺直背说道:“死的和尚是他骨肉,新娘本姓黄名信怀是他捡的。”
钟策回头朝他竖起大拇指:“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