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安:“……”
他沉沉地看着顾自逸,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什么呆瓜。
“我说真的。”顾自逸被他的眼神逗笑了,低头咬了口糯米饭,边嚼边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畅快咽下后说道:“我听那些道士说,鬼以阳间食。”
柏安偏头,挺感兴趣似的看着他。
“你这副一不知二不晓的模样,真的对得起‘鬼’这个称号吗?”顾自逸单手托腮与他对视:“我听他的意思大致是说:逢年过节尚在人间的亲人会为离世的人烧些东西,而那些鬼呢,便以这些东西为食——我还没见你饿得面黄肌瘦眼放绿光,这是说明有人给你烧了很多吃食吗?”
柏安想了想:“我一般抢别鬼的。”
顾自逸:“……”
他嘴角勾了下,没勾起来,只能半笑不笑地指责道:“……也太没鬼德了你们这些鬼。”
柏安淡淡一声:“有鬼德的鬼,那可能是真见鬼了。”
若按顾自逸为数不多、完全取自于求安全感而求学所得的知识来看,给鬼投食,步骤极其简单——猜测鬼想吃什么,然后烧给他。
顾自逸从旁取来笔,这只笔也是一“茅山道士”所赠,说是对人对鬼对仙同等灵验。
他捧着笔,蘸取些许备好的米糊,一边匀蘸一边问道:“想吃什么?”
柏安沉默着:“……”
“怎么不说话?”顾自逸把蘸糊饱满的笔尖挪到黄纸上,轻咳一声道:“那我按我的想法来了——第一道菜:蜜枣糯米饭。”
报完,他手腕微转,带动笔尖于纸上流转,于是几息后纸上显出浑白的字形。
顾自逸等它风干的间隙,挪向下一张纸,同时报道:“第二道:破塘笋。”
——“第三道:带骨鲍螺。”
——“第四道:龙游糖。”
……
——“第几道来着?秋白梨。”
顾自逸还欲再添些风味,伸手摸取黄纸时才发现已然用尽,便只能不太甘愿地收回手,落笔捧起前面几张,而后盘坐在地。
他抬头微微一笑:“我送食来喽?”
柏安垂眸看着他,沉默片刻嘴角勾出些弧度,不过看得出来有些勉强。
取焰于烛,顾自逸挑起一撮火苗挪至黄纸上,徐徐从尾端点燃,于是叠罗汉般摞起来的黄纸齐齐卷起尾边,烧灼那块泛出焦黑,而后飞速席卷整张纸面。
明晃晃的光焰有些灼目,尤其是在垂暮近晚时候。
见快要烧尽,顾自逸才忽然醒悟般地忙合手闭眼,轻念道:“这些俱是送予柏安的,松柏柏,宁安安,别送错了!”
柏安微一挑眉,他偏过头笑了笑,觉得实在荒唐。
附着米糊之处,燃得艰难久绝,顾自逸捧着脸等了半天才等最后一丝燃尽,他风卷残云地收拾好满地残烬,抬头满眼期待地望着柏安,问道:“你收到了?”
“……”能收到才怪了。
但大概因为对面这人目光过于赤诚热烈,片刻间便灼裂尽内心冰冷那面,柏安沉默半晌后含糊地应道:“……嗯。”
“如此迅速?”顾自逸欢喜地笑起来,他从地上蹦起来重新坐回桌边,“那我们一起吃?”
柏安随手抓了把空气:“……嗯。”
这几日春阳游实在劳心费神,顾自逸在平静舒心坐下后,才感觉到疲累排山倒海而来,他手肘撑在桌边,于屋内静香包裹下徐徐开口:“柏安。”
“嗯。”
“你之前说:你来是寻一物并还一物的。你要寻的是什么?”顾自逸缓缓眨眼,“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桌面除食盒一角干干净净一片,所以柏安再度坐下,垂眼俯视半臂之距的脸,淡声:“你帮不了。”
顾自逸轻轻皱了皱眉:“你不说是什么怎知我帮不了?”
柏安依旧平淡:“你帮不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顾自逸站起身来,鉴于柏安是坐着的,他甚至要高出他些许,大概是从第一次这个视角看他,顾自逸愣了半刻才微微俯身与他直视:“‘有钱能使鬼’。”
柏安仰了些头,与他视线相接,平静而又冷淡:“是吗?”
没使过,确实不太确定。
顾自逸默了片秒,正要说话时余光忽地瞥见什么,他顿时灵机一动,后脚微抬猛地一拍松云剑剑尾,手臂向外一打他眼疾手快地勾住剑身,刹那间木剑出鞘直抵柏安脖颈,他气息平稳地往前一压:“是啊。”
太久没体验过刀剑架在脖子上,柏安新奇地向下瞥了一眼,从不太锋利的剑端瞥到顾自逸执剑的那只素手,然后很轻地说了句:“我找一口棺材。”
顾自逸:“?”
他微蹙眉,找棺材?什么棺材?人的鬼的?等等棺材居然还盛鬼?鬼还有棺材?……不会是在信口胡诌吧?
想及此,他手下使了些劲儿往前再压深些许,剑刃有没有切实贴缝进柏安皮肉他不知道,但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指关节与手背抵在他冰冷的颈侧了。
他问道:“你说的棺材……长什么样?”
柏安正垂眸欣赏着他的手,闻声随意反问道:“你觉得呢?”
“棺材?”顾自逸认真思考起来,思考着思考着他厉和一声:“我不是在问你吗?”
柏安掀起眼皮淡淡扫他一眼:“嗯?”
“你说的棺材长什么样?”顾自逸耐心重复道:“说不定我能帮——”
他的话戛然卡在喉腔出不来半分!
而转眼天旋地转,顾自逸清楚感觉自己被人翻了个面。哪怕坐着柏安手上的力量也未有半分削弱,他后仰些许避开木剑剑尖,与此同时手臂顶开木剑、手腕擦着顾自逸侧腰一扣一压。